第一章
遊覽車一車接著一車停下,車上的導師宣佈著注意事項,學子們拎著簡易的行李,陸續下了車;停車場上十數輛車子,陣仗十分龐大,因為這是一年一次,專屬於高二的新學期慣例──隔宿露營。
「哇!空氣真好!」武曉愛跳下車子,忍不住伸了伸懶腰。
「好喔……真好啊……」身邊的女孩皺起眉,「我想到要在這裡渡過兩天一夜頭就痛!」
「哎唷,這是超棒的體驗耶!」她捲起體育外套的袖管,「欸,我們比賽誰先上去那裡好嗎?」
另一邊的男同學皺起眉,哪裡?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正指著就近一道長長的石階。
「這樣好嗎?老師又還沒點名?」江耿謙勸阻著,跟武曉愛高一就同班,不會不知道她個性。
「那邊有寫營區方向啊,我們只是先到而已應該沒關係!」武曉愛挑了挑眉,她留著像男生的頭髮,寬垮體育服扮相,身高有一百七十七,而且體型並不瘦弱,是個帥氣型的女生。
前提是要真的知道她是女的。
「江耿謙!江耿謙!」細微的聲音自江耿謙身後傳來,他回首找著人,幾個別班的女生對他招手。
他狐疑的湊過去前,沒忘記叫小菲別讓武曉愛真的亂衝。
「嘿。」他穿過凌亂的人群到女孩身邊,幾個女生一雙眼晶亮的,手裡還捧著一盒餅乾。
嘖!他不免在心中翻了個白眼,絕對不是給他的!
「可以請你把這個轉給武帥嗎?」女孩還害羞著,「坐這麼久的車,她一定肚子餓了。」
「我也肚子餓了啊!」江耿謙只挑一邊嘴角無奈的說著。
「啊!」女孩護著餅乾盒,「這是要給武帥的喔!」
「知道知道啦!」江耿謙沒好氣的接過餅乾盒。
世界上有這種事嗎?他,正港男子漢一天到晚在幫別人收愛慕者禮物,那個別人明明是個女的卻比他們男生人緣還好,人又帥氣,莫名其妙還有個綽號叫「武帥」咧!
武曉愛從高一入學就備受注意,一堆女生注意到這個清秀的新生,個性開朗、帥氣又非常熱心助人,高一是學姊們照顧有加,同年級的傾慕不已,他預料升上高二後,未來應該小高一也會來送吃的了。
「喂!江耿謙!蘑菇什麼啦!」遠遠的,武曉愛扯著嗓子喊。
嘖嘖,江耿謙捧著餅乾走回來,這種人怎麼這麼多人喜歡啊!「蘑什麼?還不是在幫妳收餅乾,有人心疼妳肚子餓!」
咦?武曉愛越過江耿謙身後,看著一票女生害羞的朝她招手,她大方的綻開笑容,用力揮手道謝。
呀~那邊傳來一陣尖叫聲,江耿謙白眼已經在後空翻了。
「那你就幫我拿著吧!」武曉愛乾脆的很,「快點!走囉!」
「喂……」小菲一時錯愕,剛剛不是還說不要亂衝的嗎?怎麼江耿謙也從她面前飆出去,「你們兩個……很煩耶!」
小菲不想比,只是噘著嘴跟在後面,武曉愛到底能不能靜一刻啊!
其他同學看著衝上去的人影,莫不搖頭困惑,不是應該各班集合再帶過去嗎?而且同學都還沒全數下車耶!
「好煩喔!什麼年代了還隔宿露營!」在後門邊高瘦的吳晏瑜抱怨著,「現在有哪些學校還沒取消啊!」
「就是,我真怕指甲髒掉。」陳美郁邊走下車邊點著眼藥水,「厚,我眼睛有夠乾!」
「而且要睡在野外也太折磨人了吧?為什麼不做做樣子?讓我們去睡旅館就好?」呂佳白人如其名,有張白皙的臉龐,簡單畫著隱形眼線就很好看,「這種地方怎麼能睡人?」
「重點是,誰會煮飯?」最後下車的,是女王團體裡的領導者,輕撥著一頭柔順長髮,方薇琪有張令人一眼就難忘的標致臉蛋。
仔細瞧就可以看出有人薄施脂粉,有人畫隱形眼線、還有人植睫毛,她們都是二年級中有名的正妹,升上高二竟然集中在七班,身邊追求者眾,獻殷勤的人更多,現在連那一小包行李也都有人幫忙提著。
一個胖胖的女孩經過她們身邊,陳美郁冷笑一聲,「張筠君!就靠妳了!」
「咦?」張筠君轉過來,有些怯生生的,「什麼?」
「油不夠的話,拿妳身上的來搾啊!」吳晏瑜挑了挑眉,「妳胖成這樣,肥豬油一定很多吧?」
張筠君聞言低下頭,趕緊別過臉去想要逃離。
但是正妹集團向來不會放過她,吳晏瑜一個箭步上前擋住了她的去向。
「誰准妳走的!不是叫妳要減肥嗎?我看妳越來越胖了!嘖嘖。」吳晏瑜嫌惡的說:「就妳這樣還敢跟我們一班?拜託,顏值基本好嗎?」
張筠君頭垂得更低了,她雙手緊緊握著包包,不發一語。
不敢發一語。
面對她們,說什麼都是多餘,說越多只會被酸得越慘,她已經習慣了,從小到大,她的體型一向就是被大家嘲笑的對象。
她身後不遠處,站了另一個乾瘦滿臉痘疤的女孩,大家都直接叫她為痘痘龍,她正緊張的不知所措,因為看見別人又在欺負筠君了,可是她不敢靠上前去。
其他遊覽車的班級集合得很快,這時一位高大的男生開始點名,並且要求大家不要亂走,就在車子旁邊等待;站在車前頭,他也聽到了後門剛剛的小騷動。
「那些女的在幹麼?」他忍不住皺眉。
「噢,公主群喔!」同學笑著,「真是怎麼看怎麼正……」
「她們在欺負人嗎?說話不是很好聽。」谷沛海嚴肅的問。
「就、就都這樣啊!她們就討厭什麼醜的肥的?」大胖聳著肩,「女生有欺負的對象,阿國他們也有啊,你沒聽見一直有人叫卡比獸?」
邊說,邊回頭指向班上一個身高一百八,圓滾滾的男生,看上去憨厚木訥,但也跟其他同學有說有笑。
「不管怎樣惡意就不好。」谷沛海看得有點心浮氣躁,「挺差勁的。」
「那別人的事少管啦!」大胖瞥了車內一眼,「導師下來了。」
谷沛海再多看了被包圍的胖女孩一眼,導師喊著風紀,他只能趕緊上前回應。
「先整隊吧!」導師首先交代谷沛海,因為這個風紀的氣勢比班長強太多了。
開學第一天的當務之急多半是選出幹部,尤其是班長與協助秩序的風紀,高二新導師只對部分的學生熟悉,不過還有各學生高一的表現做為參考,但這次最突出人,卻是剛轉學過來的谷沛海。
谷沛海,是個五官端正、身材高大又相當沉穩的男孩,氣場強大,更有著高中劍道冠軍的光環,在過去的學校風評極好,是個認真負責又一板一眼的孩子,光是那氣場,就讓導師屬意他成為風紀了。
「好。」谷沛海頷首後,第一件事就是先找到班長共同協助集合分散的同學們。
七班整個一盤散沙,班長也只顧著玩,正妹們依然圍著張筠君嘲弄,好幾個班都已經整隊好出發往營地去了,而他們班還是東一塊西一撮的。
「唷!這是誰?痘痘龍耶!」突然被點到名的曾明倫嚇了一跳,她還沒逃,就先被看到了。
在心裡倒抽一口氣,曾明倫緩緩回過頭,看著走上前的同學,痘痘龍這綽號一聽就知道,她有張滿是痘痘與痘疤的臉。
「其實我們張筠君胖歸胖,至少皮膚好,」陳美郁動手捏起曾明倫的臉頰,使勁的晃著,「瞧瞧妳自己,我看著妳的臉連飯都吃不下!」
曾明倫尷尬的笑著,伸手拉拉張筠君,「我們到前面去,整隊了。」
張筠君趕緊回應,兩個人急忙從正妹集團中脫身。
「好了!都站好……大家都在吧?」導師確認的問:「班長!」
「啊?」班長正在數著人頭,手忙腳亂。
「老師,武帥他們不見了。」目擊者回應,「他們有三個人先衝上去了,說要比賽誰先到營地。」
「……搞什麼啊?哎!」導師簡直一個頭兩個大,「算了,我不擔心她……來,大家聽好,隔宿露營講求的就是團隊合作的精神,所以我們學校的傳統總是放在高二分班後的開學第一週,讓大家快速熟悉彼此;從現在開始,你們一組一個帳篷,就是一個團隊,什麼東西都要靠自己完成,懂了嗎?」
「老師,我們自己找隊員嗎?」呂佳白開心地舉起手。
「怎麼可能?這是在學習怎麼跟不同的人合作。」導師把紙張遞給班長,「這是分組名單,單子給組長,晚點由組長去組織人,現在大家跟著我走喔!」
導師決定到了營地再繼續宣佈未竟事項,因為停車場就剩下他們班了。
班長立刻接手發放,學生們既期待又怕受傷害,興奮於不知道自己在哪一組,到底會認識哪些新同學
而正妹集團,剛好被拆成兩隊。
「老處女!」吳晏瑜低咒著,一邊瞪著導師,「她一定故意的,故意不讓我們一組。」
「我跟方薇琪一隊……」吳晏瑜看著單子,「靠,居然還跟死肥婆一組!」
死肥婆,指的就是張筠君,吳晏瑜的嗓門很大,說話也最難聽,張筠君很難沒聽見。
她就走在她們後方,面有難色的看了身邊的曾明倫一眼,兩個人對看之後,同時嘆了口氣。
「為什麼我們沒一組……」她難過的說。
「巧合吧?剛開學也是亂數選的。」曾明倫也很低落,「我好像跟呂佳白及陳美郁一組……」
啊……張筠君立刻驚恐的抬起頭,呂佳白是最可怕的,她超重外表,最糟的是從高一開始,曾明倫就跟她同班了,「她一直很討厭妳耶!」
「算了,妳那邊是方薇琪,女王耶!」只能往好處想了。
這四個正妹過去在高一就很出名了,在一年級時她們分屬四個班,各有一群小勢力在,平時就喜歡欺負人,胖的醜的不一樣的,幾乎當成樂趣似的;雖說才開學兩天就隔宿露營,但前兩天班上一些特別「突出」的人就已經成為目標了。
張筠君跟曾明倫不知道為什麼變成現在的主要目標,她們兩個個性都很溫吞,也沒有攻擊性,只希望可以忍一下就過去。
曾明倫的日子比較難熬,因為高一起就跟呂佳白同班,她被欺負了整整一年,沒料到高二居然又同班……呂佳白還說過,她們這種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罪惡。
團隊合作……張筠君光想就覺得肚子痛了。
到了營地,所有人臉色慘綠,要自己搭帳蓬就算了,還要煮自己的晚餐,現在到底是誰會煮飯啊?他們只是學生,唸書就夠了不是嗎?
「妳走開啦!」吳晏瑜不耐煩的對著張筠君吼,「不要靠近我們!」
張筠君愣愣的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可是、可是我們是一組的……」
現在不是要合力搭帳篷嗎?
「我才不要跟妳一組咧!溫體肥豬!」吳晏瑜氣急敗壞的喊,「我的天,為什麼要跟妳一組啊!」
「先解決帳蓬的事啦!」方薇琪拿著帳蓬,「有誰會?誰來幫我們!」
「我來我來!」隔壁組男生早就準備好了,非常勤快的過來幫忙。
方薇琪嬌聲的道謝,她說話總是請聲細語又甜美,男生們都很樂意幫忙,其他組員見有人做事倒也樂得輕鬆,站在一旁納涼就好,完全不記得接下來還有煮飯的大工程要做。
「那個……」張筠君小聲的提醒,「我們是不是要先去領煮飯的器具?」
「啊?」方薇琪睨了她一眼,「那妳去拿吧?」
「我……唷,好。」張筠君溫聲的說:「那可能要有人陪我去,鍋具跟食材有點重……」
「妳拿不動嗎?吃這麼胖好看的喔!」吳晏瑜冷冷笑著
「我陪妳去。」謝成苑小心的出聲,其他組員也很快的回應。
方薇琪跟吳晏瑜依然八風吹不動,她們就討厭來做什麼苦工,都不要她們動手最好。
「不必領油囉,等等拿妳身上的。」吳晏瑜笑著,「順便幫妳減肥!」
張筠君勉強擠出微笑,其他人想說些什麼,立刻被阻止的往前推。
營地區塊是一層一層的,每一層落差一公尺左右,一層有七~八個帳篷,每一層都有水泥方塊砌成的長方格,是用來紮營之處;營帳前,便有空地供大家煮飯。
學校的總帳自然在高層,每一層兩端都各有樓梯可以往上,還算便利。
「我看晚餐也不必吃了,對著那張臉是怎麼吃飯?」吳晏瑜無奈的嘆口氣。
「別這樣講,總比白白她們好吧,看看曾明倫那張爛臉,才想吐哩!」方薇琪低聲笑了起來,「張筠君肥歸肥,至少臉還能看。」
「呿!」吳晏瑜嗤之以鼻的笑出聲來。
「喂──夠了沒啊!」
中氣十足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大家趕緊抬首,在約一公尺高的落差上,站著抱著鍋具的短髮女孩,正睨著他們。
「……武帥!」男生交換了眼神,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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