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摔下樓的人，通常都會摔得鼻青臉腫或是昏過去，醒來
後身邊圍滿了同學跟家長，然後記憶力會喪失，至少最可
怕、最無助的那段會忘卻，這時就會感激上蒼賜予人忘卻這
份禮物。
那麼……洪玫瑰右手勾著樓梯欄杆，她為什麼沒有暈過
去啦！
那個「人」直直穿過她的身子，她全身打了個寒顫，那
種每個細胞都爆出的違和感，簡直叫她反胃！可是她因此往
後倒下去時，卻下意識的抓住了直條欄杆，而且……左手居
然還緊緊握著刀子！
不是因為她堅強，而是因為……這把刀是她專用的！她
上星期才磨利而已，她不允許刀具有任何的碰撞！
忍著疼，洪玫瑰掙扎坐起身，斜躺在樓梯上的她根本坐
不直，所以她咬著牙迅速站起，漆黑一片的世界，幸好能透
著外面的光照耀，她不敢隨意亂瞟，就怕看到什麼不該看的
東西。
手機……她把手機放在教室裡了。洪玫瑰忍著背部快裂
開的痛，用意志力撐著往上走，佳儒在樓上，她還在上面
耶！
牆上的畫都停止震動了，那個說話的人也不在，手錶上
有個緊急求救鈕，她現在最需要那個，但是……該死的求救
鈕為什麼要是凹進去的？她在這麼黑的地方還得找針去刺
嗎？
不管了！先上樓！洪玫瑰拐著腳往上走，先找到蔡佳
儒，美術社裡應該有很多筆可以按吧！
上樓後，迎接她的依然是黑暗，樓梯位在中間偏右三分
之二處，每層上了樓就是公共區塊，再分為左右兩邊；洪玫
瑰站在往美術社的走廊口，底間卻亮著燈光，她卻完完全全
不想往前踏出一步。
為什麼整棟都停電的狀態下，唯有美術社的教室是亮著
燈的？而且那盞燈好暗，昏黃不明，甚至還伴隨著閃爍……
LED燈始終如此明亮，什麼時候會有那種古老故障的點燈氣
配上發黑水銀燈管的色澤？
站在走廊口，她還可以聽見那燈管閃爍的啪啪音──滋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佳儒？」洪玫瑰不敢往前，只敢在走廊上喊著，「蔡
佳儒？妳出來好不好？」
沒有人回應她，除了閃爍不止的燈，剩下的就是一些隱
隱約約的金屬碰撞聲，她緊絞著自己的裙子，心臟都快跳出
喉嚨口了。
為什麼沒人回她！
『……你可能沒有注意過我，可是我一直都在看著
你。』突然間，那詭異的氣音又傳出來了，『我發現妳一直
看著魏鋅旭，可是我先喜歡妳的……妳不知道有沒有注意過
我，還是只幫我當空氣……』
明明應該很微弱，但是洪玫瑰卻聽得一清二楚，她全身
都在發抖，幾乎都要哭出聲了，可是還是邁開了步伐……
「佳儒……妳不要嚇我喔！」
喀喀……輕微的聲音自裡頭傳來，隨著越來越逼近，聲
音越來越清楚，那是奇特的磨擦音，洪玫瑰發現她知道那是
什麼聲音，是抹刀在抹東西的聲音！
她對這個東西很熟，因為跟她在抹蛋糕上的奶油一樣，
有異曲同工之妙！每次萬一剛好看到魏鋅旭在抹石膏，她都
會很好奇，覺得自己抹奶油比較細心……不，洪玫瑰甩甩
頭，現在不是在想這件事的時候！
雖然她的蛋糕快好了，已經隱約聞到香味了，可是她的
翻糖還沒做好，明明打算今天完成的！
『我想跟妳交往，請妳給我一個機會……』幽幽的，那
氣音再度飄了出來。
洪玫瑰只差一步，就站到了美術社的前門，她握緊刀
子，在閃爍的燈下看見自己的影子映在牆上，現在連看見影
子都會膽顫心驚。
「蔡佳儒，這一點都不好玩！」洪玫瑰滑進了前門，順
著門板貼進去。
美術社跟烹飪教室一樣大，裡面充滿了油彩味跟石膏
味，在一點鐘方向的最角落裡，有個穿著長裙的纖細人影就
站在那兒，手果然拿著抹刀，在進行抹塑的工程。
一刀一抹，仔細抹著，那是女生，背對著洪玫瑰，她認
不出是誰……可是確定不是蔡佳儒！
「妳是誰？」她嚥了口口水，幸好有人。
『太過份了，怎麼能愛別人呢？』那女生在說話，卻用
氣音說著，聽起來有點生氣，『我明明是如此的愛你……』
「對不起，妳是誰啊？」洪玫瑰皺著眉，這女生怎麼連
回頭一下都不願意呢？一點禮貌都沒有。「其他人呢？蔡佳
儒妳認識嗎？」
女子突然停下了手邊的動作，她穿得超浪漫的，白色紗
質水袖垂著，右手輕柔優雅的將抹刀給放回去。
只是在那緩慢的動作中，洪玫瑰不由得瞧見她的右
手……喝！她嚇得踉蹌好幾步，那是隻腐爛見骨的手！？
美術社跟戲劇社在玩化妝嗎？還是──洪玫瑰想到剛剛
在樓梯間那影子，好像是女生，也差不多一般高……
不會吧不會吧！她難道……
『她怎麼可以愛別人呢？真是太過份了，太過份
了……』長髮覆面，微側臉，洪玫瑰下意識把刀子擎起，遮
住自己的左眼！
哇……不過右眼還是偷偷的睜開了！
那個女生……沒有影子！牆上沒有她的影子！
「我聽不懂妳在說什麼！走開……我、我跟妳無冤無
仇……」洪玫瑰覺得自己都語無倫次了！
『嫉妒是會使人發狂的，沒有人喜歡嫉妒的感覺……都
是這些人害的！』女生低吼起來，『到底愛不愛我──』
她倏的轉過頭來，洪玫瑰應該閉上的雙眼偏偏瞪得圓
大，看著一張腐爛的臉龐朝著她咆哮，她連尖叫都來不及，
就看見那女人唰的從旁邊的後門衝……穿了出去！
鬼！那是鬼吧！洪玫瑰嚇得動彈不得，貼在門板上直發
抖，她撞鬼了，在科技環繞的社會中，她居然看見鬼了！
為什麼會這樣……現在停電也是因為鬼的關係嗎？為什
麼要找她？她又沒有害過誰……嗚，洪玫瑰手上的刀顫抖
著，卡在原地不知所措，她現在如果出去，那個鬼是不是就
站在前門口堵她？
現在，她連向左邊轉過去都不敢！
專心……佳儒呢？她回去了嗎？怎麼可能不等她？因為
說好爸爸會來接的，因此她們應該一起走才對……洪玫瑰發
現自己怕死了，卻一滴淚都擠不出來。
她把視線擱在正前方，一點點往左瞥都不敢，下意識一
直感覺門外有人，那個女生是否就站在她身邊，盯著她瞧？
洪玫瑰咬緊牙決定往前走，雖然她覺得這個決定很有問
題，不是避開門口就會沒事，她這樣做只是把可能的危險放
到後面而已……可是，她不想看見鬼啊！
手依然沒放下刀子，她逼自己專心卻沒辦法，她現在要
怎麼辦？從剛剛鬼穿出去的後門出去？但出去就是走廊底、
是條死路是面牆……還是回頭從前門出去，往樓梯衝？天
哪，走廊那麼窄，鬼在那邊堵她不就好了！
腳踩過顏料，她嚇得低首，看見自己的鞋印印得到處都
是，拼命說對不起。
「我沒有害過誰！」洪玫瑰無助的喊了起來，「我很
笨，但是我也沒作過弊，沒有偷過錢，偶爾說得小謊……」
她已經進入懺悔階段了，人家不是說不做虧心事，不怕
鬼敲門嗎？她覺得她沒做過虧心事，可是她還是很害怕啊！
淚水終於開始盈眶，但她竟然沒有嚎啕大哭的衝動，眼
睛疲累的在閃爍不已的燈光下適應，然後看見熟悉的背包擱
在地上，還散落了一地的東西……筆、鉛筆盒跟手機。
是佳儒的……她認得那個手機吊飾，那是她之前送給她
的！
佳儒還在這裡？躲起來了嗎？還是人跑出去了！嗚，有
夠沒意氣的，出事為什麼沒先通知她一聲！
『妳說，他愛我嗎？』
耳邊剎時傳來聲音，腐臭味隨著鬼魅的接近頓時冒出，
洪玫瑰驚叫出聲，身子一半迴圈，刀子直接往飄移的鬼魅劃
了過去！
「啊……對不起！」她還有空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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