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叭──叭──
「不想活了喔幹!」汽車駕駛探出窗外來怒吼,穿越馬路的男子轉身吐了舌,還不客氣的豎起了中指。
一路扭身蹦跳的穿越車陣,喇叭聲此起彼落,他低咒著順利抵達對面人行道,人行道旁是條大圳溝,這幾天沒下雨,水淺的很。
「是在按什麼啦!恁北要不是趕時間,會這樣穿嗎?」他還不客氣的衝著馬路上大吼,諒這些塞在車陣的人也沒那個閒功夫下車找他理論啦!
況且他烈火大人哪有那個閒功夫在這邊瞎耗?一寸光陰一寸金,他巴不得立刻回去睡覺好嗎?要不是今天那個客戶死活拖款還搞人間蒸發,他為了堵人好不容易才剛剛等到,甚至因此誤了時間……誤?
烈火看了腕間手錶,低咒一聲,「可惡!來不及了,等等又要看老大生氣了!」
邁開步伐開始奔跑,已經過了放學時間有一會兒了,今天輪到他接閻蘿,只怕現在她正站在校門口嘟著一張嘴哩──啊!
奔過圳溝上的小橋,原本進入公園北口的他突然煞住步伐,這種時候還是走捷徑比較快!誰要從中央大道走啦是傻了嗎?
所以他一過小橋就向左踏上滑冰道,公園接近圳溝這一側是滑冰道,現在滑冰不流行了,所以這條自動變成小步道,而且公園另一邊後來開設專業滑冰場,一般人都移到那邊練習了。
烈火加快腳步繞著外圍滑冰道走,果然完全沒人在溜冰,步道靠圳溝這邊架了很高的欄杆,大概是以防溜冰的人不小心翻下圳溝吧?溝是不深,水也不深,但總有一樓半的高度,骨折受傷也難說。
走了一小段距離,終於看到一條「人走出來的道路」,直線的光禿草皮,烈火即刻就轉了進去。
果然這一區的樹木栽種沒有這麼密集,人們很厲害,自己都能創造一條路,俗話說「路是人走出來的」真是一點都沒錯。
烈火邊走邊從口袋裡拿出棒球帽戴上,好遮去大部分的面容,這是他固定接閻蘿的裝扮,當鋪裡每個人接閻蘿有不同的方式,但是礙於「工作性質」與「專長」,他不太需要讓人們記住他的長相。
當然,他也不是什麼吸引人的外貌,沒有管家八風那一頭銀白色囂張長髮,也沒有綠林那一臉我是天才我驕傲的死人臉,他有的不過是一張再普通不過的路人甲臉,丹鳳眼再加單眼皮,是那種超級沒有存在感的瘦小邊緣人。
但越邊緣越好啊,他希望全世界都沒有人記得他。
沙……一陣風迎面吹來,捲起塵土飛灰,烈火潛意識曲起右臂遮擋,別過了頭,這才發現自己踩到了一堆落不明物,激起更多細瑣的粉末!
「什麼東西啦!」他跳著趕緊往前,甩了甩腳,風卻彷彿繞著他轉似的,一堆垃圾塵土黑灰都環繞在他的身邊。
這逼得烈火不得不緊閉雙眼,屏住呼吸,感受著打在臉上的沙石灰塵,以及突然鑽進他頸間的冷風!
「喝!」一陣寒顫襲來,他直起身子警戒的打量左右。
空氣依然迷濛,放眼望去空氣品質極差,烈火抹了抹後頸項,為什麼他覺得剛剛那股風彷彿化成一條細絹,直接從頸間縫隙竄進他身子骨一樣?
緊握的拳舉起,挽起袖子,雞皮疙瘩已經粒粒站起。。
「搞什麼?」他看著空中飛舞的細碎物體,伸手驀地抓了一把。
張開手掌,見到的卻是灰飛煙滅的碎片。
又是一陣哆嗦,烈火打從心底發冷,他孤身一人站在這公園林子裡,回頭看著身後蜿蜒的路,身前再兩個彎道便能抵達公園小道的距離,左右兩旁全是樹木,時近黃昏,天色已暗,滑冰道與小道上的燈都打不進這林子裡,顯得有些晦暗莫深。
「他媽的,我現在是在幹麼?」烈火咒罵著自言自語,「敢情是在自己嚇自己嗎?神經病!」
他深呼吸……,這種空氣品質深吸一口氣都太傷肺部了,壓下帽簷繼續往前跑,直到跑到了公園裡的石板路上。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一跑出來立即感到種豁然開朗,回頭望著後面那明明很平常的小樹林,剛剛就是感覺不痛快!
「呼……」意識到自己滲了冷汗,真沒想到這麼沒用。
一旁的眾多椅子上,部分坐了遊民,路過的人或視而不見,或是投以厭惡的眼光,烈火看著他們在寒風中瑟瑟顫抖,他知道這種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會走到這一步多半都是自己種的因。
手裡拎著一袋外頭買的烤蕃薯,一個座位一個的放著。
他能做的只有這樣,這不是同情,而是略施以援手,畢竟在幾年前某個寒冬夜晚,也曾有人給了他一顆熱騰騰的烤蕃薯。
「啊!」仰頭一看見公園鐘塔上的鐘,「糟糕了!」
◆◆
「你很慢耶!我自己回去的話早就到家了!」
地鐵裡,女孩握著銀杆,用極怨懟的眼神瞪著旁邊的烈火。
「我也這麼覺得啊,問題是當家的就非要我來接妳不可,那有什麼辦法?」烈火超無奈的,「妳要知道,我也是千百個不願意呀!」
「這麼委屈,你可以叫八風哥哥來啊!」閻蘿噘起了嘴,「八風哥哥從來不遲到的!」
「喂,老──」烈火到口的話梗住,在外面得叫名字,「妳要明白,我不是無所事事或去打網咖遲到耶,我今天是去辦差的!」
「嗯哼,你覺得你事情會比八風哥哥多嗎?」女孩頭一撇,「人家八風哥哥要做的事可多了,他還是管家呢!」
「是是是,什麼都八風最好!」烈火翻了個白眼,「不就半夜偷偷起來用熱油護髮的傢伙,是有什麼好……」
閻蘿眼尾一瞪,噘起嘴狠狠的就往烈火腳板上踩下去!
「哇啊──喂!閻蘿!」
車子到站,閻蘿轉身擠出擁塞人群,烈火趕緊也跟著追出去,他的工作是接她放學,要是沒一起進當鋪,那他豈不是吃不完兜著走!
是的,他在當鋪工作,而且不是普通的當鋪。
「交換當鋪」萬物皆可當,不管有形或是無形物,你可以單純的典當汽車及珠寶,也能典當記憶、感情、健康、但凡有價值的,「交換當鋪」就會收。
但是最大前提必須具備價值,而價值的衡量,當然就在大當家手上。
這詭異的當鋪他也是被閻牡丹找到時才知道有這種地方,若不是親眼所見親身經歷,誰能相信這種玄異之事?聽說「交換當鋪」傳了數百年,大隱隱於世,作業一如平常的當鋪,唯每代掌櫃獨具慧眼,能判定出典當物的價值優劣。
閻家掌櫃傳女不傳男,現任掌櫃是閻牡丹,下任掌櫃便是那國一的閻蘿,只要具閻家血統都能有機會入主當鋪,但這行看得是天分與資質,而其中能看出無形物的價值才是最困難的。
閻牡丹算是近代少見的高手,判斷極為敏銳,野心也不小,但閻蘿雖才國一卻不容小覷,評鑑典當物的眼光更為上乘,因此大家都尊稱她一聲「老大」。
回到當鋪門口,烈火可得搶先一步在閻蘿之前,省得她先開門又把他關在外面,等等進去又要被當家的白眼了。
當鋪外觀是中國古風建築,正門有道玻璃門,未預約客人總得按鈴而入,而自家人一律走小門,烈火輸入密碼後,閻蘿硬是先擠了進去。
「姑姑!」人前腳才進就在那邊嬌喊,「烈火哥哥超慢的!什麼急驚風啦!」
她當然知道現在當鋪裡沒客人,才敢這樣扯開嗓門抱怨。
當鋪前廳是一般典當區,櫃檯亦有玻璃防護,外頭有張木桌,以便與客人商談,挑高的空間均是木柱支撐,一道牌匾懸掛在面對著門口挑空橫柱上,上頭蒼勁的書法寫著:「交換當鋪」。
櫃檯裡身著一襲牡丹花圖案旗袍的女子抬頭,近不惑之年的閻牡丹看上去約三十餘歲,有張氣勢逼人的容貌,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行事幹練、眼光銳利,笑容可溫婉,手腕卻是雷厲風行,身為「交換當鋪」的大當家,沒有三兩三怎麼可能獨撐大局?
她看著走進來的女孩跟烈火,眼尾瞄向案上那幾百年前的古董發條鐘。
「整整遲了一個小時。」她右手還轉著筆,「妳寒輔是越發晚了?」
「晚什麼?我站在校門口吹冷風等他一個小時!」閻蘿直接走到櫃檯前告狀,「都是搭地鐵,為什麼我不能自己回來!」
「不行。」
咿,閻牡丹身後那面牆邊有道暗門突然開啟,彎身走出了一頭銀白色長髮的男人,閻蘿一看,旋即綻開笑容。
「八風哥哥。」
「回來就好。」身高頎長壯碩的八風看著圓潤可愛的小臉,「妳明知道這一帶最近不安寧,不只是妳,當家若經過那附近也都要特別留心,所以我才讓『人』去接妳。」
「人」這個字發音重了點。
悻悻然走來的烈火人都沒到大廳中央就打著呵欠,「有接到就好了嘛,我要去補眠!這星期天天朝九晚五,我會死的!」
「外面整路的人都朝九晚五,噢不對。」閻牡丹挑了眉,「朝九晚九的亦所在多有。」
「那些人在做功德啊!」烈火兩手一攤,「我這人討厭做功德,我只想睡覺!」
他拖著步伐往八風這邊來,一副不耐煩的模樣,就是急著想到後頭、奔上三樓,鑽進他可愛的被窩裡。
「吃過飯再睡吧,大家在等你們吃販。」八風淺笑著說,一邊阻止閻蘿先往當舖後方特殊區域步入,「閻蘿,當家的先走,規矩呢?」
噢,閻蘿乖乖的站在一旁,不就吃個飯嘛!她好餓啊,等某人等到又冷又餓!
烈火也只能摸摸鼻子,誰讓「交換當鋪」裡,大當家閻牡丹才是真正的老大兼老闆,而且在這間當鋪裡,最不能少的就是規矩。
閻牡丹不疾不徐,慢條斯理的收拾好桌面後,打開桌面的夾層裡按下電動按鈕,巨響聲起,在玻璃門後橫向滑出了白鐵自動門,再多一層防護。
「最近不安寧到這種地步喔?」烈火看著白鐵門滑出,「我們那道已經是防彈玻璃了耶!」
「大環境不好,為了生活鋌而走險的人也多,當鋪裡的財寶不少,還是小心為上。」閻牡丹總算起身,「走吧,吃飯了。」
她率先彎身進入那扇只有一百四十公分高的木門,接著才是閻蘿,然後是烈火,最後是管家八風,他得確保暗門的緊閉。
有別於前頭古色古香的中式建設,暗門後就是條寬廣大道,媲美凡爾塞宮的廊道,與前頭那中式古典根本大相逕庭!
兩旁的裝飾更是驚人,不是立棺就是木乃伊,全是閻蘿那對正在環遊世界的父母寄回給寶貝女兒的「伴手禮」。
「咦?」閻蘿一進走廊,立刻發現一尊大型的嶄新鐵處女,金光閃閃上面還繫了個緞帶,「又來?」
「早上到貨的,應該是目前容量最大的一尊了。」八風笑著,這尊連國一的她都塞得進去了。
「大有什麼用啦,誰要進去啊?」烈火哎喲喂呀,「難道要用閻蘿的血來洗澡嗎?」
「就只是禮物嘛!」閻蘿噘起嘴,「這是爸媽給我的紀念品耶!」
「是是,這種紀念品真是別出心裁……」烈火不由得環顧四周,到底是哪戶人家的爸媽,會特地從國外寄一些木乃伊、屍塊或是刑具給自己的女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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