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涂天瑜在不造成全面恐慌的前提下,令人護送學生們從別的出口離開,但是當事者……也就是叫阿君的女人,必須留下來面對丈夫的死亡。

 

人死得實在太離奇,所以莫禪報警請熟悉的警官前來處理──專門處理非人離奇懸異事件的警察,一般警局絕對難以處理這種詭異的案件。

 

「折紙啊……」警官打趣的看著抬上擔架的屍體,「側面先折九十度,人再往前?往下彎九十度……」

 

「乾脆說放大骨頭無限潛能算了。」莫禪沒好氣的唸著,「沒人碰到他,自己折的,趕快採證。」

 

採證,指的當然是他滿身的鮮血。

 

「我們都有裝監視器,也可做為輔證,放心好了。」涂天瑜雙手抱胸的站在一旁,顯得相當不悅,「那傢伙到底是怎麼進來的?管理員在做什麼?!」

 

「阿材說他是清潔人員,他就沒留意這麼多。」郭嘉怡趕緊回報,「他以為是輪班換人,我們這裡也不總是同一人打掃……」

 

「就算不是,也只有兩個人在輪班罷了,未免太大意了。」涂天瑜看著抬走的屍體,再轉頭看向坐在椅子上,互絞雙手的女人。

 

阿君身上沒有太多傷,只是看上去很憔悴,體型雖然圓潤,但是神情不只憂鬱,還極度的不快樂;自打被叫到這兒來後,她就沒吭過半句話,只是目不轉睛的看著那依然是她老公的死者。

 

「阿君。」雷靖婕一直陪在她身邊,「妳還好嗎?」

 

阿君完全沒反應,雙眼目送著擔架。

 

幾名女警靠近,她們想問些問題,但是阿君始終不配合。

 

「她在這裡多久了?」警官直接問涂天瑜,今晚這裡她層級最高。

 

「半年了,身體狀況恢復的很好,但心理跟精神還沒痊癒……不過這半年來都沒有見過她丈夫,」涂天瑜頓了一頓,「如果那能算丈夫的話。」

 

「訴請離婚尚未成功的一天,他就是她法律上的配偶。」警官清楚的回應,「陳先生不只一次報案,不是報老婆失蹤,就是說有單位誘拐,還去了好幾個家暴單位鬧事。」

 

只是處理家暴婦女的單位不只一個,涂天瑜揚起笑容,他找了半年才找到這兒來。

 

「沒有申請保護令嗎?」藍臻臻斜望著阿君,她身上雖然沒有傷,但是疤痕處處,竟還有刀切的痕跡,畫著計數符號。

 

「保護令只是一張紙,有什麼用?」涂天瑜嗤之以鼻,「帶把刀等在門口,那張紙也保護不了人!多少男人還不是回頭又殺又砍?」

 

「這個……」雷靖婕指向阿君的右手臂,「上面刻著的就是她離家的次數,每離家一次,他就在她身上切一刀。」

 

癒合後就會留下一條又直又凸出的記號。

 

「離家?每次被找回來嗎?」藍臻臻無比驚訝,她身上有超過二十道疤痕耶!

 

「連回娘家都算!」涂天瑜看著擔架進入電梯,「我不知道他是怎麼死的,但我一點都不想同情,看看他身上帶著的東西,他本來想來這裡做什麼?」

 

鑑識小組從清潔桶中拿出兩把開山刀,一桶汽油,還有菜刀及一綑繩子,這位丈夫看起來並非來這裡找老婆,而是要來這邊綁架或是砍人的吧!

 

若不是有學員剛巧來上廁所,認出了男人是阿君的丈夫,只怕現在說不定死傷慘重。

 

「長官。」鑑識人員用鑷子夾出了一張折得亂七八糟的紙。

 

警官戴著手套接過,小心的打開一瞧,眼神即刻看向涂天瑜及雷靖婕。

 

「看來目標不只是老婆……唉。」警官將紙張轉向她們。

 

上面黏著一張涂天瑜的名片,還有一張雷靖婕公演時的報導照片。

 

涂天瑜皺起眉,立刻趨前要拿過紙張,警官立刻舉起手,這可是證物不能讓人亂碰的。

 

「為什麼有我的名片?」涂天瑜顯得很激動,「還有靖婕?這男人知道我們在幫助家暴婦女嗎?」

 

「看樣子應該是,資料收集的倒很準確。」莫禪指著那一車的清潔用具,「大樓清潔人員的推車、制服,妳們兩位的資料──話說回來,今天原本該來打掃的清潔人員呢?真的沒出現啊!」

 

藍臻臻只覺得很變態,「他對阿君還真……執著啊。」

 

「那不是執著,是驕傲。」雷靖婕即刻接口,「他認為阿君是他的東西、他的資產,怎麼可以離開他?沒有他的允許,到死都不能離開她!」

 

所以,他現在死了,阿君也就自由了;莫禪怎麼想,都覺得這未免也太巧了!

 

「死……」坐在椅子上的阿君突然開了口,「他死了?」

 

「阿君!」雷靖婕連忙蹲下,「妳不要慌,沒事的……那男人已經死了,他不會再來纏妳了。」

 

「是啊,他永遠都不能再打妳了。」涂天瑜毫不遮掩她的心情,「我應該要說恭喜妳的!」

 

警官瞄了涂天瑜一眼,雖然他也覺得這些家暴傢伙死有餘辜,但命案現場留點口德還是比較好。

 

「死了……他死了。」兩行淚突然滑下阿君臉龐,「他終於死了!哈哈……哈哈哈!我再也不必怕他了是嗎!是不是!」

 

她激動的抓住雷靖婕的衣服,淚水打轉的眼裡盈滿的是……欣喜若狂。

 

「是,他再也不會傷害你了。」雷靖婕肯定的說著,帶著憐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阿君跳了起來,開始瘋狂的大笑,「死了!那個下三濫的混帳終於死了,我自由了!我自由了!」

 

藍臻臻詫異的看著阿君,她陷入一種歇斯底里的狂喜之中,她不是不明白阿君的心情,只是她笑得讓人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激動的笑聲迴盪著,沒人能插上話,阿君不停的狂笑,像是用盡生命與力氣般的大笑,一直到喉嚨啞了,口乾舌燥,用力到連肚子都疼了,笑聲才逐漸趨緩。

 

「不管誰殺了他,我謝謝你們!」阿君二話不說突然跪下,對著涂天瑜磕頭,「謝謝!謝謝!今生來世我都願意做牛做馬報答你們!」

 

「阿君不要這樣!」涂天瑜連忙想拉她起來,但阿君不只是跪涂天瑜,她繞了十二個鐘頭的方向,跪著每個人,也對每一位磕頭。

 

藍臻臻突然覺得,剛剛那音樂班的每個女人如果知道自己老公慘死,是不是都會這樣歡天喜地……

 

「好了,夠了!阿君!」涂天瑜厲聲吼著,上前把她拉起,「妳冷靜點,妳現在可以開始想孩子了!」

 

「啊……」阿君雙眼一亮,「對!我的孩子!孩子──」

 

「放心好了,我們會幫妳奪回孩子的監護權。」涂天瑜總算將她拉站而起,「妳現在平復心情後,配合警方處理那混帳的事,好嗎?」阿君舒了幾口氣,點點頭,涂天瑜朝郭嘉怡使眼色,郭嘉怡便趕緊帶著阿君先去喝杯茶。

 

「兩位是目擊者,身上又有沾血……」警官雙手一攤,「請待在我們找得到的地方?」

 

「我們一向很好找。」莫禪不以為意,走到女廁外的封鎖線張望。

 

沒有。

 

邪氣跟陰氣,什麼都不存在,那陳先生到底是怎麼樣能扭成那樣的?一個正常人絕對沒辦法將自己的骨頭折斷。

 

難道咒語更上層樓,可以不讓亡者現身了嗎?

 

「有什麼嗎?」警官低語。

 

「目前沒有。」他擰眉,其實憂心忡忡。

 

其實有,例如:眼前這血跡斑斑的女廁,正是一個陷阱。

 

他知道,藍臻臻也明白,在他們面前死亡的男人,是類似被「歌咒」所殺死的犧牲者……姑且不論他是否死有餘辜,重點在於那吻合節奏的斷骨聲,那種扭曲痛苦的慘死,都令人無法不與他們正在追查的「姚淑貞」連結在一起。

 

千尋萬覓,結果人家把線索攤在眼前,後面只怕張著一張大網等他們跳入。

 

莫禪回首看著貼在牆邊的藍臻臻,她能讀出他眉宇之間的訊息,要拾起這個線索,就等於要跳進陷阱裡。

 

這一步,該不該踏出?

 

姚淑貞知道他們在找她,特地準備這份見面禮啊!

 

「大家都沒事就好,妳的琴聲好動人唷。」藍臻臻轉向了雷靖婕,「連我聽了都感動極了。」

 

雷靖婕笑得靦腆,她不太善於面對稱讚。

 

「我也只是盡己所能……只要能帶給她們平靜,這沒什麼。」

 

「我當然聽過音樂治療這件事,但親眼看見才知那種震撼!」藍臻臻直起身子,趨前了一小步,「我也能盡一份力嗎?」

 

她踏出去了。

 

莫禪緩緩闔上雙眼,一切在預料之中,對藍臻臻而言,眼前的不只是陷阱,更不是什麼危險,而是單純的一、億、元啊!

 

富豪董昇豪懸賞一億元,找到姚淑貞,她是拚命搶下這個案子的!

 

「我想要這個單位所有受保護的婦女資料。」莫禪在警官耳邊附耳,這是警方才有權責拿到的資料。

 

警官輕巧的點頭,幅度小到涂天瑜她們都沒留意。

 

「妳想做些什麼?」涂天瑜正注意著藍臻臻。

 

「啊,她說過會彈吉也會……打鼓對吧!」雷靖婕還記得很清楚,「對啊,她會打鼓耶。」

 

「打鼓嗎?這倒可以用來宣洩!」涂天瑜看起來很喜歡這個主意,「妳還會吉他的話,說不定還能教些基礎,讓大家也能演奏一下。」

 

「這方法好,除了聆聽,如果能讓她們也實際練習就更好了。」雷靖婕深表贊同,「打鼓或吉他短時間就能上手,跟鋼琴不太一樣。」

 

「我還會烏克麗麗,這更簡單。」藍臻臻立即建議,「烏克麗麗與打鼓,襯上靖婕的鋼琴,初學者很容易上手,至少能奏一首曲子。」

 

「這的確不錯,也許可以像個樂團,讓大家有目標!」涂天瑜看著藍臻臻,依舊有點遲疑,「不過妳……」

 

「免費。」藍臻臻趕緊說出重點,「我跟靖婕一樣,我也願意演義教,只是因為我工作很忙,所以課程得先排好,如何?」

 

免費,最好是,莫禪都已經知道她會怎麼跟董昇豪請款了:我今天為了查案沒去擺攤,所以損失五千,明天因為教課所以不能打工,時薪是……

 

「樂器我來設法吧!」雷靖婕也出一份力,「音樂界還是我在行?」

 

「那我的小提琴也一起加入吧。」莫禪突然出聲,藍臻臻回頭的速度讓他差點以為她脖子會斷掉。

 

他、會、小、提、琴?他還有什麼不會的啊!

 

涂天瑜哇了一聲,微笑頷首,「既然大家都有心,我當然樂見其成了!我會跟上面說說,這樣的課程其實我們一直在規劃,只是苦於經費還有保密程度……」

 

藍臻臻什麼都不說,做了一個拉拉鍊的動作。

 

「我也不會說。」莫禪順勢接口,「只希望能略盡綿薄之力。」

 

涂天瑜轉身看向莫禪,顯得有點困擾,雖說知道莫禪是醫生,但是這裡的女人們需要的永遠不是外科,更別說,還有個恐男的小桃。

 

「沒給我機會別先急著否定我。」莫禪倒是極負自信,「我對於安撫心理很有信心,當然不及妳專業,但可以當妳的助手。」

 

「我不需要助手。」涂天瑜皺眉,身邊的陳育琳嘟起嘴,一副他來搶飯碗的模樣。

 

「他很會啦!音律也在行……的樣子。」藍臻臻竟幫他說話了,「至少可以協助我,我一個人教不來這麼多人啊……對吧?」

 

她熱切的望著莫禪,大姊今天理虧沒吃拉麵,這樣扯平了吧?

 

莫禪冷冷睨著她,這女人以為在賣人情嗎?哼哼。

 

「是啊,我鋼琴小提琴吉他長笛薩克斯風都略通。」他輕描淡寫的說著,眼神卻帶著極度倨傲,隔著三公尺彷彿對著藍臻臻說:怎樣?不知道厚!

 

藍臻臻瞪圓雙眼,靠,會不會太多啊?沒關係,她還有打鼓!

 

「哇,你會這麼多啊!」助理陳育琳好訝異,「這樣教學還能多好幾樣耶,可是小桃……」

 

「方便讓我跟小桃見見面嗎?不要預設立場,說不定會有不同的結果。」見莫禪不知道哪來的自信,藍臻臻不禁皺眉,現在是人帥了不起嗎?

 

不過仔細想想,小桃看起來非常年輕,說不定顏值高比較容易拐。

 

涂天瑜直接說需要評沽,很多事不是她能決定的,後頭的警方還在拍照,他們只覺得……現場這氣氛有些歡樂,一點都不像剛剛在這裡慘死一個人的感覺。

 

沒有一個人,對那個男人的死感到悲傷同情或是恐懼。

 

鑑識小組邊拍照邊搖頭,做人做成這樣也真是成功了。

 

陳育琳不一會兒接了通電話,先是匆匆的到後頭去聽,然後又急忙的跑了回來,「雷老師!您的老公在找您了!」

 

「啊!」雷靖婕忽然如驚弓之鳥的跳起,慌張的看向手錶,「糟糕!這麼晚了!」

 

晚?藍臻臻看著時間,也才九點啊!

 

「啊,妳手機在櫃子裡,他一定打到爆了。」涂天瑜意興闌珊的拿出自己的手機,「噢,我這邊也響了幾通。」

 

雷靖婕已經小跑步往後頭去,藍臻臻皺起眉,她還真看不慣雷靖婕的慌張。「她為什麼好像超慌的?」

 

「因為六點的課,七點半就該結束的,她老公會來接她。」涂天瑜從容的跟上,「但是現在九點了,電話打不通,他也上不來……」

 

「那就說一聲就好了呀,」藍臻臻總覺得不對勁,「她怎麼給我感覺……很害怕?」

 

涂天瑜頓了腳步,看著藍臻臻幾秒,淺淺的揚起笑容,「放心好了,有我呢!」

 

望著她尾隨雷靖婕而去的腳步,藍臻臻突然覺得有點糾結。

 

莫禪悻悻然的走近,俯頸附耳,「牛排沒了?」

 

「不是……」她忽的咬唇「我去一下

 

咦?莫禪搞不清楚狀況,就見她什麼都沒拿,也跟著往裡跑,這讓他覺得不能獨留,藍臻臻再愛錢,也不會為了一客牛排這麼瘋狂的!

 

「咦?」警官回身,發現瞬間怎麼人都走啦,「唷,莫禪還有跟在女孩子身後的時候啊……真難得!」

 

莫禪莫纏,他最討厭女孩子纏他的,偏偏生得那張臉,多少女孩都想要倒追他!打從以前最討厭女孩子、跟著他纏著他的傢伙多得不得了,他每個都討厭,想不到竟也有跟在女孩後面跑的情況啊!

 

正首看向命案現場,頗為無奈,鬼僕事務所出來的事情沒件好差事,而且這是第一起命案的話,就表示最近有得忙囉!

 

屍體只怕會跟雪球一樣,滾得到處都是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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