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經過一陣慌張與混亂後,完全無經驗的學生還真煮出了晚餐,而且個個以秋風掃落葉的速度吃完,盤子裡一根菜渣都不剩,即使滿身塵土、狼狽不堪,但笑容卻始終掛在大家臉上。

 

晚飯過後杯盤狼藉之際,擴音器刺耳響起,教官站到了邊角。

 

「大家都辛苦了,煮頓飯很辛苦厚!」教官拿著擴音器說著,「不過每個人都煮得很棒,吃自己煮的有沒有特別開心?」

 

「有!」回應著聲音熱烈,帶著歡笑聲。

 

一開始學生們真的是哀鴻遍野,嫌累又麻煩,尤其現在的孩子個個都是寶,鮮少有高中生就會煮飯的,更別說還是在野外這種克難的地方,就算有發卡式爐也一樣,多少人想直接把家裡的菲傭帶來煮還比較實際些。

 

不過終究要吃,隨著活動進行,不管菜有沒有洗乾淨,切得亂七八糟,反正能煮熟就好了,而且這樣辛苦一輪下來的成果,真的覺得這一桌「烏魯木齊」的菜格外美味!

 

同學間的感情的確也迅速生溫,至少跟同組的人立刻變得熟稔。

 

「老師們剛剛有下去觀察了一下,我們要給個小鼓勵給今晚煮得最好的一組,居然可以在野外這種克難環境下,煮出色香味俱全的菜餚,非常難得──」教官往下一比,「恭喜第十組!」

 

第十組,方薇琪跟吳晏瑜喜出望外,是她們!

 

「哇……」讚嘆聲此起彼落,附近同學都知道,剛剛張筠君炒菜時香氣逼人,每個人都跑過來看是怎麼樣能夠這麼熟練的做飯。

 

方薇琪驕傲的昂起頭,親暱的摟過了張筠君,這可是他們的驕傲。

 

晚上這頓,完全是張筠君一個人煮的,從洗菜到切菜無一不俐落,儼然像個大廚!

 

「好厲害喔!真是人不可貌相!」小菲望著自己跟前的盤子,雖然大家也有吃完,但純粹是因為太餓了。

 

「我剛也有去看,她超熟練的!」武曉愛也是由衷佩服,「她還甩鍋耶!」

 

「哇……」組員皺著眉看著大家,「欸,我們的至少還能吃!飯煮得不錯啊,蛋也煎得好吃,青菜的也還行……」

 

武曉愛略顯尷尬的搔搔頭,「好啦好啦!把菜炒焦又不是故意的,我負責洗碗就是。」

 

「不不不不必!」同組的立刻阻止,「這種小事我們來就好!」

 

「真的!武帥,妳剛剛也辛苦了,洗碗這種簡單活我很會!」組員簡直是爭著洗碗。

 

開什麼玩笑,要是讓武帥洗,到底能有幾件能活著回總部。

 

「洗個碗你們緊張什麼?我在家也……」武曉愛話說到一半梗住,她在家好像沒洗過幾次碗厚?每次不是老爸搶著洗,就是忠哥命令她坐好不准動的啊!「喂,不提這個啦!看她們那組氣氛變得挺好的。」

 

她笑看著隔了四個帳篷的張筠君,她笑得好開心,全組的人既興奮又尖叫又擁抱的,剛剛那些講話傷人的女孩也都握著她的手高喊張筠君萬歲了!

 

不過上去代表領獎的卻是方薇琪,拿鍋具嫌重,領獎倒是跑第一啊!

 

「看不出來妳廚藝這麼好耶!」方薇琪亮著雙眼,抱著一箱禮物回來。

 

張筠君靦腆的笑著,「我爸媽都忙,我又愛吃,所以跟阿嬤學著煮吃的……」

 

「愛吃喔,看得出來啦!」吳晏瑜噗哧的笑「不然這身材怎麼來的。」

 

張筠君微微一僵,絞著的雙手更用力了些。

 

「不過總歸謝謝妳啦,我們是拿到第一耶,而且妳煮得可真好吃!」方薇琪扭扭頸子,「好啦,忙了一圈也累了,你們收一收拿去洗吧!」

 

她揮揮手,逕自挪進了帳篷裡。

 

累?同組的謝成苑不由得咕噥著,她們從頭到尾都沒做事啊!

 

「啊?」其他組員莫不皺眉,「我們已經幫忙煮飯了,碗好歹換妳們洗了吧?」

 

吳晏瑜斜睨了一眼,氣勢凶悍,「怎麼這麼愛計較啊!」

 

「那是因為──」

 

「沒關係!我洗啦!」張筠君飛快地阻止了一觸即發的戰爭,「我洗碗也很熟練的,大家放心。」

 

好不容易氣氛才變得這麼好,她不想要狀況再度變僵。

 

「辛苦妳了。」方薇琪掀著帳篷一角,「快去快回,我們還要大合照呢!」

 

嗯!張筠君開心的點點頭,趕緊把碗盤收拾好,疊進了鍋具裡,捧著鍋子一起要往洗手台去。

 

其他組員交換著神色,有沒有搞錯啊,她們剛剛已經幫一路了,本來就該換人做,張筠君怎麼這麼愛攬事做?愛做……就一個人慢慢做好了。

 

「妳可以嗎?」謝成苑還是問了一下。

 

「我沒問題,」張筠君用下巴指向帳篷,「妳也去休息吧!」

 

「欸,謝成苑沒關係,反正她這麼胖,氣力應該也夠。」另一個女同學低語著,「能消耗的熱量多!」

 

張筠君默默的收拾,吃力的捧著炒菜鍋一路喊借過,要找樓梯上去。

 

一隻手突然從旁伸來,接過了炒菜鍋邊,「我幫妳拿吧!」

 

張筠君嚇了一跳,看著武曉愛從容的握住炒菜鍋握把,讓她把中間一個湯鍋跟碗盤拿起,「妳這樣會不會太……太重?我拿下面好了。」

 

「我力氣很大,放心好了。」武曉愛接過炒菜鍋,回頭瞥了帳篷一眼,「全組放妳一個人來洗?」

 

「沒啦,我自己說要洗的。」張筠君跟在武曉愛身後走,步上石梯。

 

「一組六個人耶,居然沒有一個人來幫妳?」武曉愛皺起眉,「妳們那組很差耶!」

 

「沒事,是我說不必的。」張筠君有點緊張,偷偷的看了武曉愛好幾眼,「那個,下午謝謝妳……但是我覺得不要吵架比較好。」

 

「我沒有吵架啊,我是在跟她們講道理。」走到了最最上頭的草地區,那邊是洗手台跟廁所的位置,再往裡頭便是淋浴間。「喂,人家這樣講妳,妳都無所謂的喔?」

 

張筠君苦笑著,雙頰略微泛紅,「有、有所謂又能怎麼樣?」

 

「那些話太傷人了,應該要制止他們,或是……」

 

「嘴長在她們身上,能怎麼制止?更何況……這個社會一直是這樣的。」選定了一個沒人的洗手檯,她們把鍋具放下,「以貌取人,胖、醜、不正常……班上也有一個長短腳的同學,這些人一向是霸凌的最大目標……」

 

張筠君其實說的很對,不管大家再怎麼宣導霸凌是錯誤的,也不可能改變人劣根性,從欺負別人中得到快感與優越感,覺得自己高人一等,或是享受那種似乎握有生殺大權的驕傲。

 

「我不懂欺負人的樂趣在哪?到底想證明什麼?」武曉愛皺起眉,她只會一肚子火啊!

 

「我也不知道,但從小就是這樣,我習慣了……什麼綽號都是繞著我的身材轉。」張筠君抬起頭看向武曉愛,笑得愉快,「妳叫武曉愛對吧,謝謝妳的關心……我不會有事的。」

 

「這種事不能習慣,妳要不要試著請她們自重一點?」武曉愛歪著頭,「要讓她們知道這是錯的!」

 

張筠君只是無奈的笑著,她們如果認為有錯,就不會這麼做了。

 

自認為高人一等,怎麼會有錯?話說得再漂亮都只是一種理想!什麼人生而平等、外表不是重點都是虛言;因為人際之間,第一印象看的就是外貌,像她跟曾明倫,不管在哪裡都是被攻擊的對象。

 

「別這樣,看我們現在氣氛很不錯啊!」張筠君把鍋子拉了過來,「我自己洗就好了,妳要不要回妳們組裡幫忙?」

 

「噢!洗碗有別人負責,他們不讓我洗碗。」武曉愛邊說,一邊挽起袖子──

 

張筠君飛快地壓住自己組裡的鍋碗瓢盆,謹慎的看著她……不、讓、她、洗,這幾個字含義有點深遠啊!

 

「我自己來就可以了,真的!」張筠君邊說,一邊硬把組裡的鍋子拖回來。

 

怎麼連剛認識的同學也不讓她洗碗呢?武曉愛皺起眉,洗碗有什麼難的?不就幾個碗而已嗎?

 

「真是……」她咕噥著,「啊,另一個女生妳也熟嗎?我聽她們一直叫痘痘龍。」

 

張筠君手微微一顫,「她怎麼了嗎?」

 

只隔兩個帳篷,她不會不知道明倫過得不好,起初一直聽見呂佳白在罵她,但後來她的組得名後,便在讚嘆聲與掌聲中忽略了曾明倫的情況。

 

「沒,我覺得她好像也被講得很難聽……」武曉愛有些不耐煩,「大家是怎麼了,不知道言語是很有力量的嗎?」

 

張筠君笑了起來,「就是知道才會這麼做啊!」

 

「咦?」武曉愛一怔,「什麼意思?」

 

「如果不能傷害人,她們何必白費力氣呢?就是為了要讓我們痛苦、讓我們難過,才會那樣說話的。」張筠君悲傷的仰頭看著無光害的星空,「言語的力量,她們比誰都清楚。」

 

武曉愛覺得張筠君看起來快哭出來的樣子。

 

是啊,言語是非常可怕的,而且惡意傷人的話語比言靈更加可怕,因為話語傷的是人心。

 

刻意的嗎?就是知道諷刺取笑別人的外貌會使自悲者更自悲,傷心者更難受,所以才一直要害人痛苦的嗎?

 

唉……武曉愛跟著仰望天,「好難懂,Boss說過,話真的不能亂講的。」

 

Boss?」張筠君愣愣的看著她。

 

武曉愛沒有回答,她的打工太特殊,解釋起來很麻煩。

 

她在一個相當普通、但是Boss身分很不得了的地方打工,因為Boss認識的人太神奇了!

 

打工真的可以開眼界,像在店裡她看過各種的魍魎鬼魅,還看過能人異士,那種頭長在肚子裡的就算了,最幸福的時刻是遇上鬼僕事務所的人!

 

那是一個專門處理鬼怪之事神祕事務所,裡面大部分的人都超~級賞心悅目,顏值高到爆表,Boss跟他們是契約合作關係,所以她常要跑腿送貨,也因此了解許多一般人不會知道的事。

 

例如,事務所的主事者是個超美的女性,大家都稱呼她回為「女王」,她擁有言靈之力,說出的話會成真,但也會跟著折壽,因此不常用;如同話語,說話本就該深思熟慮。

 

言語具有力量,而且越惡意的越強大。

 

「妳能練到這等級也真的很厲害。」武曉愛突然由衷佩服起張筠君來,「簡直快要逼近金剛不壞之身了!」

 

「嗯?哈哈哈!」張筠君笑了起來,「這是豁達啦!久了就會豁達,左耳進右耳出,哭是哭不完的,因為妳根本沒有辦法啊!」

 

「有點消極耶!」武曉愛噘起嘴,她還是希望同學間不要有這種霸凌狀況發生,傷人到底是爽在哪裡?

 

張筠君搖搖頭,不是被傷害的人是不會懂的。

越反抗越生氣,只是會讓霸凌者更高興而已,她圖的是平靜的高中生活,她是來唸書的,沒有多餘的心力花在這兒。

 

「妳別管我了!」張筠君打開水龍頭,開始清洗鍋碗餐盤。

 

武曉愛再待一會兒就離開,附近草原寬廣,現在又是自由時間,她很喜歡這種寬廣的野外──但是,打工之後她很清楚,像山區或是野外,阿飄們無所不在,她還是安分點的回帳篷比較妥當。

 

天曉得這裡有什麼啊……嗯,走到一半,武曉愛突然止了步。

 

想知道這裡有什麼嗎?她雙手在體育服外套口袋摸著,其實好像也不難,她只要把口袋裡的東西拿出來,掛在帳篷外,只要有什麼動靜……不對,上次實驗的結果是一整夜都沒什麼變化。

 

哎唷,Boss那個就很有用,為什麼她的就不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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