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洗手台的在營區的最上層，那兒是洗手間、洗手台等區塊錯落在一大片草地上，大家都在帳篷區玩耍，上頭空曠陰暗，除非上廁所，否則很少人會上來；再深處的淋浴區有許多人已經輪流去洗澡了，但距離這邊較遠，因此這帶還是很安靜。
「嘿！」曾明倫開心的奔向其中一個洗手台邊，「謝謝妳叫我出來。」
「啊？」張筠君有些緊張，「呂佳白她們還在繼續喔？」
曾明倫笑得很無奈，「就老樣子啊，我剛才用洗澡圖片刻清淨，誰叫我這張臉就是惹她嫌……晚上我連吃飯都得在帳篷裡吃！」
「什麼？太過分了吧？」張筠君忍不住驚呼。
這樣的方薇琪，真的會想對曾明倫好嗎？
「不會，這樣對我也好，妳知道她會當著我的面做嘔吐的樣子，那反而更羞辱我。」曾明倫留著長髮，從來不紮，就是為了擋住她的滿臉痘子。「對了！恭喜妳耶，妳們那組超厲害的！」
「啊……還好，我本來就有在煮飯啊！」張筠君心不在焉，她覺得……不應該約曾明倫出來的。
「我看方薇琪還拉著妳的手，感覺好……融洽喔！」曾明倫有點羨慕，「吳晏瑜也沒再亂妳了嗎？」
「一點點，但是因為方薇琪的關係，她比較沒敢太過分……因為我讓我們組拿到第一名。」張筠君拉起曾明倫的手，決定遠離女廁，「我們去那邊走走好了，晃一下。」
曾明倫微笑著點頭，兩個人旋身就要朝反方向而去。
「痘痘龍！」
才走兩步，身後就傳來過分親切的呼喚聲。
張筠君止步，緊繃著身子，握著曾明倫的手微顫；曾明倫則嚇了一跳，回首看去，方薇琪就站在不遠處朝她們招手。
「這裡！」她高聲喊著，「妳們走錯邊囉！」
「欸，是方薇琪耶！」曾明倫不安的拉拉張筠君的手，「她叫我們幹麼？」
張筠君不敢回答，默默的轉回身，她們一點都不敢反抗的緩步上前，只是都還沒走近，吳晏瑜就已經小碎步的奔來，直接拉過了曾明倫的手。
「快點，在等妳了！」她邊說，一把將曾明倫往女廁拉。
「謝謝妳，果然把曾明倫帶來了。」方薇琪刻意揚聲說著，回首朝張筠君一瞥，「進來吧！」
咦？曾明倫狐疑的回頭，筠君叫她出來是方薇琪的意思？不安感油然而生，她開始掙扎。
「要做什麼！放開我！」曾明倫用身子煞著車，甩著右手「放開我啦，妳們不要一直找我麻煩！」
「什麼叫找妳麻煩！這是為了妳好耶！」吳晏瑜使勁拽著，逼近廁所前時，發現陳美郁也在裡頭，上前幫忙拖過曾明倫，「妳不想讓臉變漂亮嗎？」
什麼？她們想幹麼！被欺負久的曾明倫知道這有問題，看看她們的笑容，眼底閃爍的笑意，絕對不會為了她好──這些人除了把她推進痛苦的深淵外，沒有別的喜好了啊！
「筠君！張筠君幫我！」曾明倫驚恐的喊著，被拖進了女廁裡。
張筠君絞著雙手，默默的跟在方薇琪身邊，漂亮的女孩還親暱的勾著她的手，輕聲說著，「放心好了，她等等就會變正的！」
「妳們想要對她做什……麼……」一走進廁所，張筠君就傻了。
為什麼呂佳白跟陳美郁都在！正妹團根本全部都在這裡……這是請君入甕嗎？
女廁有十餘間，廁所與洗手台中的空地區擺放了一個大鐵筒，呂佳白正拿著水管在裡頭灌水，看起來水放得差不多了，她抓著水管回身關上水龍頭。
「鐵桶在附近草原搬的，原本是垃圾桶，我們把垃圾袋拿起來又沖過兩次，應該算乾淨了吧？」呂佳白愉悅的望著她。
「要、要幹麼……」曾明倫每個字都在發抖。
「美容啊！跟洗牛奶浴的概念一樣。」方薇琪接口，「不過這裡沒有熱水，只好委屈妳了。」
什麼意思？張筠君才轉頭看向方薇琪，吳晏瑜跟陳美郁就同時把曾明倫拖向鐵筒邊，連呂佳白都上前協助把她抬了起來。
「哇啊！妳們要做什麼！不要鬧！」曾明倫尖叫著，「我已經洗好澡了！我──住手！」
張筠君緊張的想上前，然而手腕上的方薇琪卻突然用力一收的挽住她。
「妳想代替她嗎？」方薇琪抬起頭，用冰冷的雙眼問著她。
想代替她嗎……這句話問得張筠君不敢上前，不想啊！誰想要過這種生活！
噗通！曾明倫被丟進了鐵桶裡，水花濺出。
鐵筒只有半人高，當然不可能淹死人，只是水又冰又冷，而且這麼一泡進去，根本就是全身都濕的狀態。
曾明倫用手抹著臉，「妳們為什麼要這樣！我到底哪裡得罪妳們了！」
「那張臉就不該存在。」呂佳白攀著鐵桶邊緣，驀地逼近她，「我以為高二重新分班可以遠離妳那張臉，結果居然又同班……妳是要害我再吐兩年嗎？」
「痘痘龍的綽號跟著妳也不喜歡吧？所以我們貼心的幫妳找到盛行韓國的──芝麻美容法！」吳晏瑜在她身後，雙手交疊的也趴在鐵桶邊緣，都是為了防止她爬起來。
其實真的要爬起來也不是那麼容易，鐵桶到胸口高度，現在曾明倫渾身上下都濕透，要獨自爬出來確實有困難。
「芝麻？」曾明倫聽著，打了個寒顫。
「對啊，聽說可以讓毛孔縮小，皮膚變得光滑，不過要以熱水為主……」方薇琪聳肩，「白白不想跟妳睡在同一個帳篷，所以希望妳可以立刻變美！幸好我們早就打聽到，露營的食材包裡有芝麻呢！」
張筠君留意到陳美郁走到角落，抱出了一大個沉重麻袋，帶著得意的笑容瞥了方薇琪一眼，再走回鐵桶邊。
張筠君知道她們想幹麼……這其實是個窮極無聊的玩笑，她們只是想讓曾明倫渾身濕透，又黏上芝麻而已，這樣的她無法回到帳篷，又得重洗身體，換上剛換下的衣服，或許呂佳白又會用她沒洗澡穿髒衣服當藉口來鬧她。
「夠了吧！」張筠君忍不住開口，「她已經濕透了，不要再鬧她了！」
「欸，妳不是她的好朋友嗎？妳不是也希望她皮膚變好嗎？不要醜得要命在外面晃，才幫我們叫她出來的？」方薇琪故作無辜的噘起嘴，「總要試試啊，說不定泡澡完後她真的變得很美呢！」
芝麻……曾明倫開始發抖，但頭髮冷不防被人使勁一扯──
「芝麻泡澡只有一個小小的問題，那就是不可以泡太久喔！」呂佳白突然粗暴的一把抓起曾明倫的頭髮往前拉，「聽說以前有個芝麻泡澡的女孩就是泡太久，所有的芝麻就一粒一粒的鑽進她的毛孔裡……」
咦？曾明倫瞪大眼睛，芝麻鑽進毛孔裡？
「嵌進皮膚裡、肉裡，她全身上下的毛孔都是芝麻，逼得她得用牙籤一粒粒挑出來……」另一邊的吳晏瑜也逼近她耳邊說著，「直到全身潰爛為止……」
「如果用芝麻填滿妳這張爛臉，說不定還更好看吧？」呂佳白眼神往旁一瞟，曾明倫眼珠跟著往斜前方轉去。
看著陳美郁捧著一大麻袋的芝，瞅著她微笑。
「為了妳好，也為了我們好，那種爛痘臉我們看了實在很想吐。」陳美郁撕開一個口子，讓一大包芝麻緩洩而出，「看我們多有同學愛對吧！」
沙……黑色的芝麻緩緩流下。
曾明倫雙目瞠到最大，滿佈著血絲的眼看著那流洩而下的芝麻開始發顫，順著視線往下，芝麻倒進了水裡，她浸泡著的水中……
「啊啊──啊啊啊──」曾明倫突然發狂的尖叫，「不要！天哪！住手！」
曾明倫出人意料的激動，她簡直逼近歇斯底里，掙開了呂佳白的抓握，立刻攀著桶緣要起身，但是身後的吳晏瑜二話不說把她壓了下去。
「這是為了妳那噁爛的皮膚著想好嗎！為了我們的眼睛！」陳美郁開始把芝麻朝曾明倫身上倒去。「白白，壓住她！」
「不要──呀！啊啊啊──」曾明倫的叫聲太瘋狂，不像一般厭惡的尖叫聲，那是一種淒厲到近乎崩潰的聲音，當她低著頭看向水裡飄浮的芝麻時，突然一秒噤聲。
手伸出水面時，便能盛出一堆如山般的芝麻粒，讓曾明倫整張臉瞬間刷白。
「……不對勁！明倫她不對勁！」張筠君看出來了，「她的唇都發白了。」
「只是泡個……」
「呀──啊呀呀呀呀──」下一波響徹雲霄的長嘯聲從曾明倫小小身體裡爆發，毫無間斷的尖吼，讓所有人都怔住。
「讓她閉嘴！」方薇琪下著令，吳晏瑜二話不說就把曾明倫壓進了水裡。
「哇不不不不不──不……噗……」陳美郁把剩下的芝麻倒進去後，也協助壓下曾明倫，她在桶子裡掙扎著。
她們並沒有把她全壓進水裡，只是把她鼻子以下壓進去而已，不讓她有機會再尖叫，而突然被壓下去的曾明倫被水灌進鼻子，她也切實的嗆著了。
好可怕的叫聲！好不容易循著尖叫聲才找來的武曉愛，立刻聽見驚人的慘叫聲，她完全呆住，那不是普通的惡作劇……那聲音簡直讓人發寒。
她得進去看看！武曉愛立刻往前奔去，結果身後突然有人按住她肩膀。
「喂！妳要去哪？」谷沛海直接扣住她。」
咦？武曉愛有點錯愕，這傢伙什麼出現的？「你沒聽見有人在慘叫嗎？」
「咦？我以為在玩……」谷沛海的確晚了幾秒到。
「啊啊──啊啊啊啊──」
響徹雲霄的尖叫聲再度傳來，芝麻倒完後，吳晏瑜才鬆開手，曾明倫一竄出來就是更加駭人的慘叫。
曾明倫整個人開始抽搐，用盡全身氣力的慘叫著，完全不需要換氣，幾次試圖離開未果，她開始虛弱無力，唇色由白泛青。
面對她的反應，女孩子們反而錯愕，她叫得也太賣力了吧，而且……好像一副受盡酷刑的模樣？
「太浮誇了吧？」呂佳白厭惡的說著，「妳是故意想繞大家都聽見嗎？」
「走──讓我……」曾明倫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也像是放棄了掙扎，開始在裡頭撞桶子，試圖把鐵桶撞倒，「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你們在幹麼！」武曉愛衝了進來，一看見桶子就皺眉了。
方薇琪立刻收回挽著張筠君的手，往後退了一大步。
「啊啊──」曾明倫發狂的眼神看向武曉愛，伸長了手，想說些什麼卻說不出口。
她在發抖，她劇烈抽搐，那簡直像抽筋似的，下一秒竟翻白眼，嘴角吐出了白沫！
「癲癇嗎？」武曉愛大喝著，「喂那個誰！快來幫忙！」
她衝到桶子邊，陳美郁原本直覺上前想要擋下她，卻連開口都來不及就被她一把推到牆角去撞牆
谷沛海硬著頭皮進來了，事實上曾明倫後來的慘叫聲真的太嚇人，許多人都聽見了，陸陸續續的往上頭奔來。
「她怎麼……天哪！」谷沛海跟著到桶子邊，與武曉愛合力分別抓住曾明倫的左右臂。「一、二──三！」
合力將她抬出水面，水和著芝麻粒自她身上滴下，但還有更多的芝麻因為水的緣故，所以密密麻麻的黏在她臉上甚至是全身上下，拉她出來的兩個人都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哪來這麼多芝麻？
曾明倫狼狽的跌在地上，根本癱軟，抽搐變得越來越嚴重，身體僵硬扭曲。
「怎麼回事！」武曉愛蹲在她身邊，氣得仰頭看向呆站在旁的女孩子們，「喂，現在是怎樣？」
張筠君飛快地搖頭，「不、不知道啊……她們只是說要幫她美容……」
「她快不能呼吸了！」谷沛海留意著曾明倫的狀況，「很不對勁，快打電話叫救護車！」
一群廁所裡的女孩傻站著，到底在搞什麼啊，演戲嗎？呂佳白挑眉，但是痘痘龍的臉都變成死白了耶！
「打電話啊！發什麼呆！」武曉愛回首咆哮著，她要是有帶手機上來就打了。
張筠君趕緊拿出手機，發著抖撥號，方薇琪皺著眉看向鐵桶對面另外三個同學，大家正交換著眼神。
「我去找老師。」谷沛海跳了起來，二話不說就衝出去，結果在外面跟老師撞個正。「哇啊──」
「怎麼回事！為什麼在尖叫？」老師一進來，看見在地上一抽一抽的曾明倫也傻了，「妳們在做什麼？！這是……」
老師教官紛紛進入女廁，撈起鐵桶裡的黑色水……水從指縫間流逝，殘餘著黑色的芝麻顆粒。
「我們只是想幫痘痘龍美容而已！」呂佳白嬌聲說著，「她的臉太多痘痘了，芝麻泡澡可以美白啊！」
導師回頭睨了她們一眼，她會不知道這幾個女生？早就聽過她們的手段了，要不是沒有直接證據，被欺負的人也選擇默不作聲，她們也不至於如此囂張！
「先打電話──」
「已經叫了……」張筠君腿軟跪了下來，涕泗縱橫的往曾明倫身邊爬，「不要嚇我，明倫！妳看看我，我是張筠君啊！」
曾明倫圓著無神的雙眼，張大嘴巴，像痴呆一樣的仰望著天花板。
淚水不停地湧出，全身的抽搐沒有停止的跡象。
直到抬上救護車時，她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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