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林恭正在學校跳樓一事引起了喧然大波，不過也僅限於學校，現在跳樓的事件已經不足為奇，新聞價值極低，派來的記者頂著張臭臉，彷彿應該派給他們更具價值的新聞才是。

草草紀錄了事件經過、拍攝幾張照片後，很快地就散開了。

只不過，隔天一早游雁然坐在家中吃早餐看晨間新聞時，卻聽見了讓她瞠目結舌的標題：「國中生因父母不願買哀奉，忿而跳樓」

「妳看見了嗎？」

一擠進車廂，就看見每天相約上學的暴牙妹，游雁然好不容易擠到她身邊，心急的問。

「看見了，每一台新聞都是這樣寫。」暴牙妹舉著手機，翻轉給她看，「還有訪問導師，導師還說林恭正家教甚嚴，父母的確不太提供非必要的奢侈品！」

「搞得好像他爸媽的錯……」游雁然緊皺起眉，「問題是，他不可能為這種事自殺啊！」

暴牙妹默默的望著手機，「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新聞會這樣報，昨天放學時他神情很怪啊！」

游雁然痛苦的閉上雙眼，她們都知道林恭正的自殺不單純，就算真的是自殺，也絕對不是因為什麼哀鳳這種愚蠢的原因。

她不懂，這個自殺理由究竟是怎麼來的？

學校離捷運站三分鐘距離，出站的學子甚多，可以聽見大家全都在討論昨天下午的自殺事件，而且掛在嘴邊的幾乎都是：「為了一隻手機自殺，也太蠢了吧？」

「林恭正爸媽看到這新聞不會抓狂嗎？」暴牙妹喃喃說著，「我看記者也追到他們家樓下去了，但是沒有採訪到他們的樣子。」

「變態，人家孩子都死了還爭著要採訪。」游雁然打從心底的反感，「還是想要質問他爸媽，為什麼不買哀鳳給他？」

匆匆步伐正準備走進校門，卻看見厭惡的身影從另一邊迎面而來，游雁然跟暴牙妹不約而同的扳起臉孔，瞪著迎面走來的秦子祥。

「幹嘛一大早就吹鬍子瞪眼的？」他皮笑肉不笑的說著，「在為無緣的小男友哀悼嗎？」

「是你對吧？」游雁然倒也乾脆，「我怎麼想都只有你，是你逼他自殺的。」

「游雁然，有點文學常識好嗎？」秦子祥冷笑著別過頭，「自殺，是自己殺自己，跟誰逼有什關係？」

「你我心知肚明，班上大家都知道！」游雁然忿忿的拉著暴牙妹往學校裡走去，「真佩服你良心過得去！」

「又不是我的錯！」秦子祥扯開顙門大喊著，「他是自己跳下來的！」

是，他沒想到他會跳下來。

自殺是自己的選擇，他從頭到尾都沒唆使他，只是叫林恭正以後安份一點，不要礙眼不要礙事，乖乖的聽他的話就好，否則──這個「否則」也只是唬他的而已啊！

他昨晚想了一夜，難道林恭正是因為這個胡謅的理由，選擇了激烈的手段？

擰著眉也轉進校園裡，後頭傳來興奮的叫喚聲，小個子的奇異果邊喊著「大哥大哥」一邊追上，大松就在他後頭，一步是他的兩步，朗聲道早。

「大哥，你有看新聞嗎？」奇異果調整著書包，「那個林恭正的……」

「看了，還蠻出人意料的。」秦子祥喃喃的應著，勾過奇異果的肩頭就往裡頭走去。

「超沒用的，因為一隻手機？」大松嗤之以鼻的哼了聲，「連自殺的勇氣都有了，還有什麼過不去的啊？」

秦子祥幽幽的瞥了大松一眼，「好了，等等進教室別多話。」

「大哥，那個……」奇異果很小心的望著秦子祥，「你、你有看到他嗎？」

秦子祥頓時止了步，擰著眉望向奇異果，但是他沒有正面回答，只是搓搓他的亂髮，繼續直行，他們得穿過第一排大樓的穿堂到後棟去。

望著一票莘莘學子的身影，女人倚著車門，隻手端著咖啡，黝黑的墨鏡、姣好的身材再加上那種悠哉姿態，莫不引得路過的學生們側目；她倒是大方的就靠在車前蓋上吃她的早餐，她是提早到了，不過現在也已經到了約定時間，「學姊」人還不知道在哪兒咧。

嚴格說起來不算同事，她是志工，林蔚珊是早她好幾年進入兒福機構的人員，一開始因緣際會之下自然由學姐帶領協助，接著這組合就莫名其妙的訂下，只要有相關事件需要人手、她又剛好有空，就會來支援學姐。

想想應該是沒幾個人想跟她搭檔吧？只好委屈了善良和善的學姐。

停車場就在一進校門的右手邊，其實並不那麼顯眼，只是她前頭的教師用車子還沒滿，所以一身橘色的她才會被如此側目；不管她無所謂，她已經習慣被注目了。

咦？校門那兒突然又駛來了車子，這次進來的是警車。

從擋風玻璃就看見了車子裡的警察，她忍不住笑著搖頭，主動走到自個兒的車子前方，讓出位置來好讓他們停車，這兒可都是訪客車位。

「妳怎麼在這裡？」警車都還沒停進去，副駕駛座的車窗已降下，來人理著極短平頭，酷帥墨鏡架在臉上，都還能嗅得到他不滿的氣息。

「早安？」她沒好氣的唸著，「這是看到熟人的態度嗎？」

「這是看到麻煩的態度。」他忍不住做了個深呼吸，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凡案件遇上「葛宇彤」，通常都沒什麼好事。

讓駕駛先停好車子，幾乎一停下他便下了車。

「什麼麻煩？製造麻煩的又不是我？」她挑了眉，「我還幫忙破了不少案子吧？」

「最好。」男人高大精壯，身上有著結實的肌肉在襯衫下若隱若現，「妳來這邊為了跳樓自殺案嗎？」

「嗯，國中生還在兒福範圍。」她點點頭，又喝了口咖啡。「不過林蔚珊還沒到，她是正職我是志工，得等她一起。」

「這件案子有什麼問題嗎？」他倒嚴肅，立刻扳起臉來。

葛宇彤頓了一頓，倒也直起身子，略靠近了他，「有問題嗎？」

卓璟璿一怔，忙後退幾十公分打量，「是我在問妳，妳反問我幹嘛？」

「我哪知道？你問得莫名其妙，像這件事不單純似的？」她嘖了一聲，幹嘛一臉驚弓之鳥啦！

「沒有問題妳會來？」他又皺眉又嘆氣的，「上次好端端的妳也介入什麼失蹤案……」

「那是正常的探訪好嗎？在寄養家庭的小孩不見，我們本來就該去探視啊！」葛宇彤說得義正詞嚴，「有問題是別人好嗎？是我們冰雪剛好發現！」

「最好。」卓璟璿不以為然，回頭留意到員警已停好車子，「我們要先去處理這個案子，妳……妳們有發現什麼記得互通有無──但妳要相信我不是很想知道。」

葛宇彤舉起咖啡杯示意瞭解了，她跟林蔚珊只是來瞭解這個自殺孩子的心理狀態及為什麼，既然是自殺，應該不會有太多問題啊？

不過普通的自殺案件，怎麼會動用到刺毛咧？他不是刑警嗎？這種案子基層去處理就行了啊！

「葛、葛宇彤！」叫喚聲終於傳來，葛宇彤往校門口那兒看去，瞧見上氣不接下氣的女孩疾走而來。

「慢慢慢，妳怎麼喘成這樣？」她跟著一愣，「啊妳的車呢？」

「維修！」林蔚珊的確很喘，「我、我搭捷運來的，沒想到這麼多人，所以遲到了，對不起！」

「沒遲多久，我樂的在陽光下吃早餐。」她揉掉麵包的包裝袋，「妳緩緩氣吧，刺毛剛進去，大家為同一件事來，倒也不急。」

「咦？卓警官？」林蔚珊不免錯愕，「這不是自殺案件嗎？」

他平常不管這種案子的啊！

看吧，天真單純的林蔚珊都覺得怪怪的了，一般而言自殺案件是絕對看不見他的身影的。

林蔚珊困惑的從包包裡拿出礦泉水，她服務於兒福機構，清秀和婉，天真善良，對人非常溫柔親切，尤其是孩子；一直以來都在為兒童福祉努力，不管是承受暴力的、或是孤兒、都在她大愛的範圍。

至於她呢，正職在身，只有空擔任志工，自認沒有林蔚珊這麼大愛，但的確也希望盡最大的能力，幫助社會上許多可憐無助的孩子們。

昨天的跳樓事件，他們是要來理解自殺的真正原因──因為有人投訴，新聞裡所說的自殺原因是假的！

警方直接進了訓導處，接著再被請進會議室，等等導師跟主任們都會到場，林蔚珊她們也跟著搭便車，一塊兒進入。

偌大的會議室氣氛凝重，首先被叫來商談的便是輔導老師，林恭正自殺當日接受過約談，導師跟輔導老師的壓力尤為沉重。

她們仔細詳述了當天的事情，從一條耳機線開始。

「陰陽眼？」這三個字，居然是三個人異口同聲喊出來的。

分別是卓璟璿、還有坐在正對面的兩個兒福機構的成員，三個人都驚訝的直起背脊，有些激動，反而讓坐在最前頭的老師們有點錯愕。

「是、是……」導師很遲疑的說著，「秦子祥從入學以來就一直強調自己有這個能力，也常到處嚇人……我拿這孩子沒辦法，因為他很堅持他有。」

卓璟璿默默瞥向葛宇彤，是有啊，現場至少就有一位。

「你說他嚇人……是怎麼個嚇法？」葛宇彤重新靠上椅背，「指著同學說你背後有什麼這種嗎？」

「對對！」黃千瑀連忙點頭，「不只是學生，很多老師們也都被指過。」

是嗎？真的有陰陽眼的人應該不會過份高調啊！尤其平常萬一不幸瞧見，她巴不得那亡靈不要知道咧，哪有可能昭告天下？這不擺明了告訴亡者：哈囉，我看得到你喔，你有事儘管來找我談！

這樣不被附近所有的浮遊靈煩死才怪！

葛宇彤托著腮，她也不算是陰陽眼啦，就是天生有點倒楣，前世的靈魂好像有點威，搞得這一世也有點小力量，幸好不是動不動就瞧得見鬼魅，偶爾而已，但她也不會拿這到處嚷嚷。

國中生比較氣盛嗎？拿拿這種事當炫耀？可感覺有點蠢啊。

「那真的是嗎？」林蔚珊問了個傻問題。

「呃……這個……」黃千瑀果然面有難色，「我們也不是很清楚。」

他們自己看不見啊，而且也不一定想看見？

「所以這位陰陽眼大師瞧見了耳機線是偷來的？」葛宇彤淺淺笑著，「這還蠻厲害的，我不知道陰遺點可以看出偷竊這件事。」

「他說……什麼失主的悲傷與氣忿都附在上面，是生靈！」輔導老師重複秦子祥的說法，「這讓他一口咬定耳機線是偷來的。」

「但不是有同學說是她送的？為什麼他還敢繼續咬死？」林蔚珊對昨天發生的事甚不理解。

「這就是我說拿他沒輒的主因，不管送禮的人怎麼說，秦子祥就是認定那條手機線是偷的，而且說送禮者是在包庇林恭正！」黃千瑀沉重的皺眉，「他只說自己的，只聽自己想聽的，旁人怎麼說都沒用……所以即使商談過，回到教室他繼續指著林恭正罵小偷，還讓人到穿堂公佈欄貼上林恭正的姓名資料，在校方FB及LINE群組拼命宣傳，讓全校都知道我的班級有小偷。」

「太過份了吧？」林蔚珊立即發難，「這是公然侮辱了！學校沒做處置嗎？」

「這是什麼時代？怎麼處置？刪了立刻也會有人貼上，有人拍張照發到群組，下課十分鐘全校就都看得見了。」卓璟璿接口，「這樣說來，他也很有可能是因為這件事而自殺的。」

「等等等等！」教務主任突然開口，「這件事不是落幕了嗎？他是因為爸媽不買手機給他，所以賭氣的吧？」

葛宇彤瞇起眼，凝視著說得緊張口吃的教務主任，「落幕？什麼時候的事？」

「呃，不是……那個我們問起來就是這樣啊！」教務主任尷尬的說著，卻完全不敢直視她的眼睛，「他父母也承認了，這兩天的確因為手機有點不愉快，沒料到他居然會因此跳樓……」

「主任，昨天才發生這樣的事情，你要我們相信一個國中生只為了一隻手機自殺？這未免太扯了！」葛宇彤勾起嘴角，「要我說，你們想隱瞞什麼喔！」

「隱……我們哪有要隱瞞什麼！事情界是這樣啊！」教務主任連忙拍拍導師，「你們問昨天發生的事情一點意義都沒有，林恭正的家長都沒說什麼了，我就不懂為什麼你們今天來……」

啪！對桌一陣擊桌，嚇得大家一跳，連帶讓主任噤聲，擊桌者自然是卓璟璿，他聽得有些厭煩。

「法醫已經判定林恭正是自殺了，我們是來處理自殺案的後續，至於校園其他事項……」他看向葛宇彤，「就不在我們今天的目的中。」

言下之意，是要她們先別打岔嗎？葛宇彤傾身原本想再說些什麼，林蔚珊趕緊扯扯她，卓警官說得沒錯啊，她們本該要分開談的。

「好，分開。」葛宇彤乾脆的一骨碌起身，「主任，我要跟昨天事件有關的同學聊聊！」

「啊？還要聊什麼啊？」教務主任一臉不耐煩，巴不得事情快點結束。

「雖然林恭正的父母似乎認同了記者的寫法，但是……」林蔚珊緩緩站起，不急不徐，「他的阿嬤表示，他孫子絕對不可能因為這種原因自殺，懷疑學校包庇袒護霸凌的學生，這點我們必須瞭解一下。」

導師黃千瑀當場倒抽一口氣，「霸、霸凌……」

葛宇彤高跟鞋噠噠作響，每一步都踩得很大聲，在會議室裡傳著迴音，俐落的拉開門，帥氣走出去；臨走前不忘瞥了卓璟璿一眼，他無奈的蹙眉，看吧看吧，他早說見到她就是麻煩的開始！

莫名其妙跑出一個阿嬤來是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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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純屬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