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NEA~笭菁官方部落格【靜海的精靈】

　
　　柏安芯的視線從手上的詩集移上眼前進入甜美夢鄉的阿嬤，
淺笑著將書闔上，她過去沒想過，原來人到了老年，也是跟孩子
一樣，喜歡聽人閱讀。
　　
　　
　　盡可能輕聲的站起，她為王阿嬤覆上被子，看著如孩子般的
睡顏，人的一生其實像是一種循環，到了老年，其實不過回到了
孩提時代，單純、寡慾，只希望能吃飽睡飽。
　　
　　
　　門外走來吳婉瑜，她伸長頸子注意房間裡的阿嬤是否已睡
著，勾勾手指，要柏安芯出去一趟。
　　
　　
　　她頷首微笑，躡手躡腳的把自己的東西帶好，輕悄的關上房
門。
　　
　　
　　「王阿嬤還好嗎？」吳婉瑜關心的問著。
　　
　　
　　「一切正常，幸好今天盧醫師在，只是接下來得盯著她隨身
帶藥了。」她們邊說邊離開房門口，就怕吵醒王阿嬤。
　　
　　
　　日暮西沉，橘黃色的斜陽從走廊底的窗子斜照進來，將整條
白色的走廊染成霞光色澤，煞是美麗。
　　
　　
　　「那就好，我是要提醒妳交班了，以免妳陪得太久。」吳婉
瑜頓了幾秒，「那個律師還在呢。」
　　
　　
　　「咦？」柏安芯嚇了一跳，趕緊舉起腕間的錶，他在這裡待
了這麼久？
　　
　　
　　「放心，一整個下午都跟鄭伯他們聊天說笑，沒得無聊。」
吳婉瑜帶了些困惑，「我不太認識他，不過沒想到這裡這麼多爺
爺奶奶們都認得他。」
　　
　　
　　「他本身是富二代，又是很厲害的大律師，算是同一個圈子
裡的！」柏安芯簡單的回應，「臻臻呢？還在忙嗎？我去叫
她。」
　　
　　
　　「她已經累癱了，跟易律師在一起。」提到藍臻臻，吳婉瑜
就會揚起一抹笑，「我說真的，這裡人手也不多，藍臻臻願意來
幫忙真的給大家很大的幫助。」
　　
　　
　　「唉，是她自願的，她很喜歡照顧爺爺奶奶。」柏安芯也跟
著笑了起來，雖然臻臻看上去豔麗不近人、開口閉口喜歡談錢，
但是到了這兒，她就是個惹人疼愛的開心果了。
　　
　　
　　「我想幫她申請正式志工，多少領些薪水。」畢竟她是總管
這兒日班員工的頭頭，所有事都得經過她。
　　
　　
　　「啊……那就謝謝了。」柏安芯感激的向她道謝，兩個人一
起走出了走廊。
　　
　　
　　從王阿嬤住的走廊往交誼廳走去，還沒走出遠遠的就可以看
到在交誼廳沙發上打盹的臻臻，還有滑動著手上IPAD的易軍朗。
　　
　　
　　他在等她嗎？她掩不住淺淺的笑著，還是先旋身跟著吳婉瑜
去打卡下班。
　　
　　
　　打卡的辦公室另一側走廊的休息室，所以他們得走到ㄇ字型
的另一端末間去，柏安芯進入休息室時，發現晚班的人已經到
了，他們不約而同的回頭望向她，眼神裡立即呈現的是不悅。
　　
　　
　　晚班的職員總是如此，與其他人格格不入。
　　
　　
　　「嗨。」她劃上親切的笑容，總是這樣應對。
　　
　　
　　晚班的人只是嗯了聲，連一點笑容都沒給，立刻別過頭去做
自己的事。
　　
　　
　　若要說這間安養院有什麼令人比較不快的地方，大概就是晚
班的這些職員了！晚班有分小夜跟大夜，詳細職掌她不清楚，但
相遇的這票小夜班從來不客氣，他們總是沉默不語，看人的眼神
相當排外，而且渾身充滿警戒心，根本不跟其他白天的職員或是
義工打招呼甚至說笑，幾乎是視若無睹。
　　
　　
　　在這之前她只見過他們兩次，每一次都是斜眼瞥著還充滿敵
意，就算主動聊天也沒有人會回應；柏安芯抽過王阿嬤的表格寫
下注意事項，每次她都會對這些職員質疑，這種態度能好好照顧
那些老人家嗎？
　　
　　
　　就算他們大部份還算健康，被這樣的態度照顧應該也不會太
爽快吧？
　　
　　
　　她仔細寫下今天王阿嬤氣喘發作的情況，還有一些她負責的
長者情況，臻臻已經寫了不少，所幸今天沒有什麼意外，大部份
的爺爺奶奶都很健康。
　　
　　
　　「那我走了。」蓋上紀錄本，她還是禮貌的對屋裡的人說一
聲。
　　
　　
　　「啊啊，要坐我的車車一起回去嗎？交通車跟公車都剛過，
下一班可久了！」吳婉瑜手忙腳亂的背起包包，也把紀錄本插進
架子上。
　　
　　
　　「嗯……應該不必。」她歪了歪頭，易軍朗有開車來嘛！
　　
　　
　　才到櫃子裡拿過包包，門又被一打開，進來的是她沒見過的
臉孔，一個高大的男人，他明顯得呈現驚訝神色，看向吳婉瑜跟
她。
　　
　　
　　「妳們為什麼還在這裡？不是五點交班嗎？」男人開口就沒
好口氣，「都快六點點了！」
　　
　　
　　「啊……對不起，因為有些事耽擱了！」吳婉瑜連忙賠不
是，「而且王婆婆一直纏著要安芯唸詩給她聽。」
　　
　　
　　「這不是理由，不要找藉口！」男人拉開大門，「妳們這樣
妨礙到我們的工作了，快點離開！」
　　
　　
　　柏安芯蹙起眉，這是什麼情況，這個人為什麼這麼兇惡？
　　
　　
　　「對不起，我不知道晚交班會帶給你們什麼困擾？」她溫溫
的說著，「還沒請教您是？」
　　
　　
　　「我是小夜的組長。」陳奕齊淡淡瞥了她一眼，「這事妳管
不到，我跟婉瑜明確說過，五點半前就要交班完畢走人的。」
　　
　　
　　「真的不是故意的！」吳婉瑜趕忙道歉，向前拉過了柏安
芯，「我們現在就要走了，對不起！」
　　
　　
　　「為什麼要道歉？」柏安芯反手拽住了她，不想逃跑，「就
算晚交班也不影響你們的作業啊，你們人都還在這兒不是？根本
還沒開始做事？」
　　
　　
　　「影不影響是我們決定的，我們晚班的就是不喜歡跟早班的
相遇。」男人毫不客氣，「廢話說得夠多了，可以走了吧？吳婉
瑜，這事妳要負責，以後我不要再遇到這種狀況。」
　　
　　
　　「對不起對不起！」吳婉瑜一連說了好幾句對不起，尷尬忙
慌的拉著柏安芯往外，眼神透露著她的擔心。
　　
　　
　　柏安芯關上櫃子，過去她的確五點半前就會離開，每次離開
時小夜班的人也都還沒到齊，通常是吳婉瑜待得最晚，做最後交
班；但就算遲了點，態度也不需如此差劣吧？
　　
　　
　　這裡又不是他們開的？這兒是安養天年的安養院耶！
　　
　　
　　「我得出去看清楚招牌，才能確定這裡是安養院，不是幹什
麼非法勾當的機構。」還沒出門，門外就響起了涼涼的聲音，
「這麼急著趕人走，你們是要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嗎？」
　　
　　
　　男人驚訝的瞪大雙眼，倏的回身，站在門外雙手抱胸的不是
別人，正是勾著狡猾笑意的易軍朗。
　　
　　
　　「這又是……？」男人擰眉，感覺火氣很大。
　　
　　
　　「訪客……」吳婉瑜整個聲音都虛脫了，怎麼狀況都擠在一
起。
　　
　　
　　「探訪時間只到四點半，先生。」男人制式的回應著，「門
上規定寫得很清楚。」
　　
　　
　　「我找柏安芯的。」易軍朗向前一步，無視於男人的存在似
的，硬是將他逼退一步，「可以走了吧？我們多待一分鐘他們好
像很不安的樣子。」
　　
　　
　　「莫名其妙。」她難得生氣，環顧了屋內的其他志工一眼，
忿忿的走了出去。
　　
　　
　　「小圓，送一下。」男人說著，後頭有個表情木訥的女孩點
點頭便趨前。
　　
　　
　　外頭的藍臻臻已經把東西都背好了，雖然她有車，但是她算
過上山來回耗的油錢，還不如搭便車，所以她跟柏安芯一向都是
搭吳婉瑜的便車上下山的，要是吳婉瑜有事，就搭交通車或是公
車。
　　
　　
　　踏出安養院時，太陽已西沉，空中殘餘了些許橘光，其他則
漸漸轉為深藍，只怕再幾分鐘天就要全暗了。
　　
　　
　　走出自動門，準備踏下階梯，頭頂上的光閃爍著，仰頭一
瞧，是安養院的招牌燈亮了起來。
　　
　　
　　啪嘰──啪啪啪……電流的聲音吱吱作響，佐以閃爍不停的
燈光，在柏安芯心裡燃起了一陣不安。
　　
　　
　　沙沙，左右兩邊的灌木叢發出聲響，她狐疑的往旁看去，不
懂是風，還是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
　　
　　
　　吳婉瑜加快腳步的往停車場去開車，柏安芯跟著往旁邊的停
車場看去，剛點起的路燈不甚亮，透出一種詭異的紫色光芒，隱
約中她似乎瞧見燈下站著一個低垂著頭的人，就挨在吳婉瑜的車
邊。
　　
　　
　　這是她第一次，天黑後離開安養院。
　　
　　
　　也是第一次在黑暗中觀看這週遭，一股寒氣從心底竄了上
來，她不由得的打了個寒顫，往身邊的易軍朗靠過去。
　　
　　
　　他即刻摟過她的肩，她沒有推開，而是依著他繼續往前。
　　
　　
　　「好棒喔！今天可以坐易大律師的車哩！」藍臻臻走在最前
面，渾然無所覺的歡呼著。
　　
　　
　　嗶嗶，吳婉瑜用控制鎖按了車子，車子發出兩個聲音閃爍一
下，柏安芯停下步伐，她真的看見燈下有個人，低垂著頭動也不
動！而吳婉瑜疾步繞過車尾，一骨碌打開車門。
　　
　　
　　那瞬間，燈下的人影動了一下，緩緩抬起頭。
　　
　　
　　「咦？」她緊抓住易軍朗的手臂，踮起腳尖往停車場那兒望
去，那不是人啊！
　　
　　
　　「可以走快一點嗎？」後面的小圓不客氣的催促著，滿臉不
耐煩。
　　
　　
　　易軍朗忽而勾起笑容，旋過身看向她，「小姐，除非妳出示
這裡的地權是妳的，否則我想妳不能這樣隨意的趕我？」
　　
　　
　　喔喔，藍臻臻眨眨眼，這兒火藥味怎麼會那麼重？
　　
　　
　　柏安芯沒在理後頭的事，她只專注看著拉開車門的吳婉瑜，
她正扔下包包坐進去，然後──唰，那個人影鑽進車裡了！
　　
　　
　　「婉瑜！」她失聲喊了出來，跟著就要趨前。
　　
　　
　　易軍朗很快地箝住她的上臂膀，阻止她的動作，「妳要去
哪？」
　　
　　
　　「那個她……」她指向停車場的方向，才想說些什麼，就聽
見了引擎發動聲，吳婉瑜已經在倒車了。
　　
　　
　　她皺起眉想說些什麼，易軍朗拉著她往大門外走，這女人又
開始全身泛冷，這裡不如想像中的乾淨嗎？
　　
　　
　　車子經過他們面前，叭叭兩聲，吳婉瑜還搖下車窗，跟他們
說再見。
　　
　　
　　「BYE！」藍臻臻擺擺手，很是熱情。
　　
　　
　　柏安芯俯頸不安的往裡頭打量，言不由衷的說著，「再
見……」
　　
　　
　　副駕駛座上，坐著一個黑色的人影，車內昏暗她看不見，但
是有個「人」就就坐在吳婉瑜身邊，那側臉顯而易見。
　　
　　
　　「婉瑜！」她想扣住車窗，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但是車子
已經離開，車窗也早已升了上去。
　　
　　
　　「安芯，妳在幹什麼？」易軍朗拽著她不讓她隨著車子亂
跑，這傢伙又哪裡不對勁？
　　
　　
　　「我……」她徬徨的望著易軍朗，藍臻臻在一旁歪著頭皺
眉，身後的小圓用驅趕的眼神跟態度不停逼前，她最後是咬著
唇，很無奈的往大門外的座車走去。
　　
　　
　　才通過安養院的鐵柵門，小圓立即按下自動鎖，讓那深厚的
鐵門緩緩關上。
　　
　　
　　司機早站在車子邊，為大家拉開奢門，藍臻臻不以為意的直
接鑽進了車子裡，柏安芯則瞪圓了眼看著鐵門緩緩關上。
　　
　　
　　夜色已籠罩大地，安養院外的燈都已經亮起，未全亮的燈依
然泛出淡紫色的光，從鐵門到自動門間的前庭裡沒有任何光線，
所以安養院微微閃爍的招牌特別明顯。
　　
　　
　　嗡嗡……鐵門喀啦喀啦的動著，鐵鍊聲不知道為什麼聽起來
特別刺耳，終於咚的一聲，鐵門完全關上，柏安芯卻渾身不住的
微顫著。
　　
　　
　　她往上看著建築物上每一扇亮著的窗，曾幾何時，竟然站了
滿滿的人。
　　每個人全都塞在窗子邊，擠得水洩不通，整整三層樓的窗子
邊所站的人數，絕對超出了整棟安養院的人數！
　　
　　
　　而他們的雙眼透著光，往外望著，望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