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安芯知道他關心她,默默的接過他扭不開的保特瓶,親
為他打開。
  
  
  「我以為你不喝這種加工飲料。」她拿過杯子,斟少半滿
  
  
  「妳拿的我願意嘗試。」他越過她,看著從她身後窗外照
進來的陽光,還有略微背光的容顏,「在這裡對妳比較好,氣
都比以前好得多了。」
  
  
  「才一星期,哪有變這麼快的?」她淺笑,「不過這邊的
魅少了很多是真的,陰氣沒那麼重。」
  
  
  「那就好。」這就是他的目的,待在那間醫院,遲早會把
安芯的命玩掉。「那我問一下,某位肋骨剛好的辣妹……妳是
多少錢請她?」
  
  
  提到藍臻臻,柏安芯就劃上一抹打趣的笑意,「說來你會
掉眼珠子的,她可是自願免費來幫忙的!」
  
  
  果不其然,易軍朗立刻圓睜雙眼,眼珠子都快滾出來了,
「免費?自願?我以為在藍臻臻的字典裡沒有這幾個字啊!」
  
  
  身為搶錢一族的人,連一通電話都要算幾分幾秒的價位,
工作就接,把自己操到沒日沒夜的人,竟然會有免費這件事。
  
  
  「你以為臻臻為什麼這麼努力要賺錢?」
  
  
  易軍朗瞇起眼,數秒後笑了起來,「別給我可以上新聞的
愛答案。」
  
  
  「她想要蓋一間自己的安養院。」她坐了下來,勾著嘴角
著他。
  
  
  易軍朗凝視著杯裡的飲料,笑著搖頭,倒是沒有什麼批評
只是默默的舉杯飲入。
  
  
  柏安芯知道他懂,他根本比誰都懂。
  
  
  「跟她連不起來。」他只是淡淡這樣說著,「她遇過什麼
嗎?」
  
  
  「嗯,父母意外早逝,她是外公外婆帶大的孩子,一家過
也是辛苦,後來雙雙生病,臻臻光是照顧自己就很吃力了,沒
多餘的錢可以照料他們的病,也沒有時間。」她記得臻臻在說
些時,神色難掩悲傷,「就算要送到專門的安養院也不可能,
有那麼多錢……」
  
  
  易軍朗默默的喝了口飲料,輕輕深吸口氣,「我記得她說
自己沒有親人。」
  
  
  藍臻臻接他的打工一陣子了,也不是沒聊過,他知道她孤
一人,所以很樂意跟柏安芯共住一屋,節省開銷。
  
  
  「嗯,病人照顧病人也撐不了太久,臻臻分身乏術也無法
予完善的照顧,兩個人前後過世,我那時原本以為臻臻會崩潰
的。」柏安芯淺淺笑了起來,「你知道嗎?她葬禮隔天一早就
拍外景,並且開始拼命兼差,更加視錢如命,就是為了要蓋一
安養院,一個能好好照顧老人的安養院。」
  
  
  也或許,是把想孝順外公外婆的心跟遺憾,轉換另一種形
吧?
  
  
  「真看不出來她胸懷大志,不過她有沒有算過要蓋一座安
院需要花多少錢?按照她這種工作法,我只怕她到七老八十了
辦不到。」
  
  
  「放心,臻臻按計算機的速度我們無人能及!」柏安芯聳
聳肩,「她有她的夢想要追逐,她知道這個夢想很難達成,所
當初才沒有選擇當護士。」
  
  
  「很多夢想背後都有故事。」易軍朗嘴角一抹笑意,「不
總比沒有夢想好,妳呢?妳有什麼夢想?」
  
  
  「我要回醫院去工作!」毫不猶豫,柏安芯斬釘截鐵的回
答。
  
  
  「嘖,就算妳是九命怪貓,也為我跟藍臻臻想一下吧?活
了上次還不知道有沒有下次,妳們的命就算了,我易軍朗的命
該很值錢的。」易軍朗擺擺手,根本就是即刻駁回。
  
  
  「喂,我是認真的。」她噘起嘴,「把我調離醫院簡直像
逃避的做法!」
  
  
  「那是在為妳保命。」逃避如果能活下來,也沒什麼不好
「這裡就這麼不入妳的眼嗎?嫌安養院的人太老?還是麻煩?
  
  
  「易軍朗!」柏安芯不客氣的揚了聲,「你不要故意挖坑
我跳,這兒不是法庭。」
  
  
  他皮笑肉不笑的聳了肩頭,彷彿在說:習慣了,沒辦法。
  
  
  柏安芯不悅的扯了嘴角,這傢伙就是死性不改,好好一句
不會說,就是要扭曲別人的意思,他就是這種模樣才能將死的
成活的,成為企業財團人人都愛的黑心律師。
  
  
  只要有錢,他都能將有罪說到無罪,激怒對方也是擅長之
一。
  
  
  「我不是不喜歡這裡,我是討厭你亂動用關係把我調離醫
院!」她咕噥著,「而且你知不知道這裡離我家有多遠?得多
起床、花多少時間通車?」
  
  
  「嗯,的確很遠,早起對妳來說不是難事,至於晚上妳必
早點離開,我覺得這樣挺好的。」
  
  
  這如意算盤他早就打過了,距離這麼遠就是逼得柏安芯只
上早班,避開晚上及大夜的時段,就算這裡比醫院乾淨,也不
表入夜後就沒有路過散步的阿飄們。
  
  
  「你知道我討厭別人說我愛動用關係走後門的。」她怒目
著他,說到底這似乎才是真正的原因。
  
  
  自從認識易軍朗開始,她根本已經變成關係王,醫院從上
下,誰不是在背後對她指指點點,說她都是靠著易軍朗才有一
福利……是,她不否認,但問題是這又不是她自願。
  
  
  門外忽然一陣急促的步伐聲,還有些許喧鬧,柏安芯不安
開門探視,正巧看到日班的組長飛奔而去。
  
  
  「組長!怎麼了?」柏安芯趕緊喊住她。「啊?王阿嬤氣
犯了!」那是一個圓圓的女人,戴著圓圓的紅色眼鏡,隨口回
又急驚風似的離開了。
  
  
  王阿嬤?怎麼好端端的氣喘會發呢?柏安芯根本把易軍朗
接拋到腦後,也衝出休息室,十萬火急的趕往王老太太的病房
  
  
  他悻悻然的跟在背後,擰著眉對突發狀況不是很高興,他
不是千里迢迢過來看她工作的,第一件事情是假退冰之名行擁
之實,第二……則是很想看她。
  
  
  沒什麼特別因素,安養院實在太遠了,但是他就是很想看
她。
  
  
  走出門外時已經一個人都沒有了,一個人默默走下樓時,
見了拖鞋啪啦啪啦的聲響自樓下傳來,算著秒數,他往門邊看
去。
  
  
  「咦咦──」果不其然,樓梯外衝進藍臻臻,她還差點煞
住車般的扣著門緣,「安芯呢?」
  
  
  易軍朗指著一樓,藍臻臻即刻略過他往一樓飛奔而去。
  
  
  一出樓梯口,往左手邊的交誼廳看去,那兒正圍了一群人
王老太太應該就在那兒。
  
  
  「不要急,我在這裡!」柏安芯緊緊握著老太太的手,「
醫生呢?」
  
  
  大老遠就聽見她在大喊,易軍朗放慢了腳步,白袍醫生從
身邊略過,焦急忙慌的往人群中擠進去。「讓一讓!讓一讓!
  
  
  「醫生來了醫生快點!」讓條路出來的全是中年以上的人
看上去多半都是白髮蒼蒼的老者,只有少部份紅光滿面大概六
出頭的「年輕人」在這兒。
  
  
  這是環境設施都一流的安養院,像是老人住宅一般,依照
型分每一個樓層,三樓多半都是需要照顧的病人或是行動不便
老人、二樓是偶有病痛但能自己生活的、一樓則是行動完全自
如,到這兒來安養天年的。
  
  
  易軍朗找面牆倚著,青山安養院是大財團旗下機構之一,
級的設施自然所費不貲,加上好野人的人脈,所以住進來的全
政商名流,因此多數都是熟面孔!
  
  
  「阿嬤,來,深呼吸……厚!慢慢的!」盧醫生輕聲的說
著,圍著的一票老人家全都緊張的屏息以待。
  
  
  躺在沙發上的王老太太漲紅的臉色趨緩,呼吸開始變得順
了些,讓大家不由得同時鬆了一口氣。
  
  
  「嚇死人了,唱歌唱到一半就這樣倒下去!」
  
  
  「妳嘛幫幫忙,唱得這麼興奮不行的啦!」
  
  
  「藥又沒帶在身上……」老鄰居們開始一邊關心的叼唸,
邊圍到王老太太身邊去。
  
  
  柏安芯請大家不要太靠近,多給王阿嬤一點新鮮空氣,低
問著醫生是不是應該先送她回房觀察?
  
  
  「不能再唱了,妳要休息一下。」醫生對著王老太太說著
「阿嬤,妳再這樣沒帶藥是不行的,太危險了。」
  
  
  一臉才剛好就想繼續玩的老太太露出難受的臉,委曲至極
看向柏安芯,好像希望她能多求個情。
  
  
  「不行喔,妳再這樣不聽話,以後說不定連唱歌都不行了
呢!」柏安芯嚇得心臟都要停了,怎麼能放任她?
  
  
  「啊?我只是今天剛好忘得帶……」王阿嬤很可憐的說著
  
  
  盧醫生的隨行護士已經把輪推了過來,其他安養院的志工
從容的靠近,俐落熟練的把王阿嬤扶上輪椅後,就往她的房間
過去。
  
  
  「啊那我們繼續唱好了!」幾個老人家手裡還握著麥克風
這種突發狀況也算司空見慣了,一點都不打擾大家的興致,「
芯!妳要不要也唱一下?」
  
  
  「對啊,安芯唱歌很好聽啊,唱一首來聽聽!」老人家們
擁著,柏安芯尷尬的趕緊婉拒。
  
  
  不過老人家們的熱情難敵,大家又拉又推的把她往電視前
推,說什麼就是要她唱一首;柏安芯手忙腳亂的不想拿麥克風
偏偏其他的志工還鼓掌叫好,大家都喜歡聽她唱歌。
  
  
  那當然,每個人都喜歡她的聲音。易軍朗凝視著慌亂的柏
芯,她上一次唱歌,把一整掛邪惡瘋狂的嬰靈們全數淨化,他
遠忘不了那景象,以及那天籟般的歌聲。
  
  
  柏安芯有著悅耳好聽的聲音,只要她開口說話,每個字總
輕柔的令人愉悅,於是難纏的病患變得安份了、兇惡的厲鬼行
遲緩了、抓狂的嬰靈們甚至為此安魂。
  
  
  「不是,我現在還在工作中……」她緊咬著唇,她現在不
唱,是因為她通常只對他們唱舒眠曲,能保證讓老人家們一覺
天料的,可是……
  
  
  「看起來大家都很有元氣嘛!」易軍朗忽然一擊掌,高昂
聲,讓所有人不約而同的回過頭去。
  
  
  那是幾秒鐘的沉默與錯愕,緊接著有人不可思議的瞪大雙
眼,伸出手指向了易軍朗。「易軍朗?!」
  
  
  「真的是你!我剛還覺得面熟哩,你這黑心律師什麼風把
吹來的!」
  
  
  「易軍朗!你居然還活著!果然是好人不長命啊!」
  
  
  「鄭老,您都還活著,這種話省省吧?」
  
  
  一票老人家全往易軍朗那兒聚了過去,柏安芯有些詫異的
著這景況,一旁的盧醫生卻淺淺笑了起來。
  
  
  「他看起來依舊沒有變啊!」盧孝博轉向她,「他是律師
財團跟大企業都認識他,這裡多半都是有錢人才住得起的安養
院,自然有私交吧!」
  
  
  「噢……」是啊,這有什麼好驚訝的,這裡不乏企業家創
人、或是企業家的高齡父母,易軍朗好歹也是上流社會的好野
二代,自然熟識同圈子的人。
  
  
  「盧醫師……也認識易軍朗啊?」她會這麼問,是因為鄭
這些政商名流認識易軍朗是自然,畢竟他原本就是富二代。「
是你們就認識?」
  
  
  但是盧醫生是醫界人士,怎麼會對律師這麼熟?易軍朗應
是第一次來這兒吧?話說回來,柏安芯仔細的看著盧醫生,她
覺得醫生相當面熟,好像在哪裡看過?
  
  
  雖然她才在這兒工作一週多,看過醫生兩次,但是覺得早
這之前就見過這張臉!
  
  
  「啊,沒有……」盧醫生露出個深具含意的笑容,「怎麼
有人不認識易軍朗呢?」
  
  
  「真的嗎?我以為醫生不一定會留意律師界……」通常會
始留意,都是因為醫療糾紛──咦?
  
  
  「我覺得,妳應該趁現在閃人。」盧醫生突然壓低了聲音
  
  
  什麼?啊……柏安芯看著跟老人家們談笑的易軍朗,趕忙
暗後退,易軍朗正在為她解圍呢,她的確要儘速閃離!
  
  
  只是才沒走兩步,老人家裡驚呼一聲:「安芯?」又讓她

了步!
  
  
  她帶著笑容回過身子,看見的是一整票老人家們用吃驚的

色望著她,「安芯啊!妳跟易律師是什麼關係!」
  
  
  咦咦?她眨了眨眼,這是說到哪裡去了,她瞪向易軍朗,

傢伙是跟人家亂說了什麼?
  
  
  「噯呀,這麼好一個女孩,妳眼睛要放亮一點啊!」阿土
憂心忡忡的走了過來,「妳怎麼會去看上這種人呢?」
  
  
  「是啊,女孩子不能只看男人外表啊!」周伯也忙不迭的
她走近,「雖然他看起來事業有成,意氣風發,但還是要找老
點的比較好!」
  
  
  「妳不要看這傢伙是律師,一表人才又是富二代的,扣掉
些物質上的東西,他什麼都沒有的!」李伯還嚴肅的瞅著她警
告,一隻手往易軍朗胸口上拍,「他的心啊,是黑的啦!」
  
  
  易軍朗雙手抱胸的倚在牆邊冷笑著,完全懶得解釋或是辯
解,這幾個人真會過河拆橋,要不是他幫他們公司打過無數官
司,他們早就賠慘了!
  
  
  「要論黑心啊,是聘用我的人吧?」易軍朗走向了柏安芯
毫不客氣的一把將她摟過來,「妳才要看清楚,這些看起來和
可親的老頭子們,過去可都是在商場上冷血無情的董事長呢!
  
  


  柏安芯賠著乾笑,聽著老人家們左一聲那都過去式了、右
聲好漢不提當年勇,她大概可以領會得到,現在這些每天笑口
開,在安養院裡過著無憂日子的阿公阿嬤們,年輕時只怕論黑
也不遜於易軍朗了吧?
  
  
  但是,現在的他們如此可愛,實在一點威脅感都沒有,總
叫人輕易忘記他們過去曾有的狠勁。
  
  
  『不過骨子裡的狠,是抹滅不去的。』
  
  
  咦?柏安芯顫了一下身子,剛剛是誰在說話?她下意識的
顧右盼,有一股聽來令人發毛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可是,她的後方是牆壁啊!
  
  
  她不安的搓搓後頸項,這幾天總是這樣,老覺得有人在盯
她似的……剛剛那聲音的來源不像是人,讓她又開始不安起來
了。
  
  
  「安芯!」剛剛那個福態的女人吃力的擠出一條路來,「
怎麼還在這兒聊天,應該先去看顧王太太才對吧?」
  
  
  「對不起!我本來馬上就要去的!」柏安芯立刻拉開易軍
的手,「你們大家慢慢聊喔,我先去看一下王太太!」
  
  
  「真是……」吳婉瑜搖了搖頭,不甚高興的皺著眉,她是
班的組長。
  
  
  「啊,我說婉瑜啊,妳這樣一直易怒會老得快喔!」阿土
又開口了,「雖然身為主管會比較累,但是要適時的放鬆~」
  
  
  「阿土伯,你們快去喝茶唱歌吧,我們可是很多事情要做
哩!」吳婉瑜催促著自由自在的老人們快點去玩,不經意的又
了易軍朗一眼。
  
  
  易軍朗這會兒正「深情凝視」著自己被甩開的右手,臉色
甚好看。
  
  
  「這位先生真是抱歉,柏安芯還在工作中。」吳婉瑜口吻
並沒有歉意。「不麻煩妳顧慮我,我自便。」他遠遠的望向走
廊,「那個王太太是她負責照顧的嗎?」
  
  
  「柏安芯是護士,不是專門照顧的人,但是王太太喜歡她
伴,她唸詩能讓王太太舒服些。」吳婉瑜回應著,「所以先生
您體諒,請不要打擾她。」
  
  
  吳婉瑜言詞裡溫婉裡帶著嚴厲,基本上家屬來探視也有時
間,但護士的朋友來攪什麼局?這邊工作已經夠繁重了。
  
  
  「嗯,我明白。」易軍朗瞥了吳婉瑜一眼,「她四點下班
吧?剩沒幾小時,我就在這裡等她就好。」
  
  
  交誼廳沙發這麼大,叔伯輩這麼多,還怕無聊嗎?
  
  
  只是,他一心懸著的,是那個臉色不佳的女人──剛剛她
開他的手時,他感受到冰凍般的溫度。
  
  
  才幾秒鐘光景,她都一直在他視線之內,什麼時候有什麼
不見的亡靈又在搗亂嗎?
  
  
  這簡直莫名其妙!他吁口氣,只剩兩小時,等等再來好好
問。
  
  
  易軍朗回身向高歌的老人家身邊坐去,瞥著左方那深深的
廊,在他看不見的廊上白牆,幾張臉鑽了出來,,正緩緩睜開
眼,斜眼望著他,然後闔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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