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柏安芯買了一大袋的零食跟點心,還有臻臻交
代的護身符跟配戴佛珠,早早的就從家裡出發了;她住在
醫院後頭的寧靜社區裡,距醫院不到五分鐘,步行可達。
  
  
  這當然不是她買的,她才畢業一年而已,怎麼可能買
得起這麼貴的房子!這都是她最親愛的爸爸媽媽為她買
的。
  
  
  其實她自幼喪父,母親隨後去世,雖然靈魂不捨離
去,以鬼魅之姿養了她兩年,但當屍體被發現後,媽媽還
是得面臨現實離她遠去;爾後她進入專門機構,因為她是
被鬼養大的孩子,所以很少人會要,好不容易被收養後,
卻又落得被家暴的下場。
  
  
  可是上天還是眷顧她的,她在一個偶然間遇上了現在
的爸媽,他們什麼都不過問的就收養了她,即使爾後知道
了她是鬼子的歷史,也不曾對她投以異樣眼光,視如己出,
以愛養育成人。
  
  
  生母是個護士,所以她想繼承媽媽的路,爸媽都沒有
反對過,不但全力支持她唸護校,等到她確定錄取後,就
替她在外頭置產,買在醫院附近,讓她上班非常便易。
  
  
  她真的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運也最幸福的人,即使
像她這樣的孩子,都能受到垂憐,所以她一定要把這種幸
福也分享給世界。
  
  
  從巷子走出後,轉個彎就可以看到醫院了,她快步的
已經被走出一條路的草地,踏上醫院超大的停車場,從斜
對角的方向走向醫院,是最短的距離。
  
  
  看著在黑暗中矗立的醫院,她做好心理準備,走了進
去。
  
  
  
  
  
  「值大夜啊,累不累人?」
  
  
  咦咦?才剛走進去,一旁就傳來那種非常機車、非常
惹人厭,可是又討厭不了的聲音!
  
  
  柏安芯不可思議的向右看去,在藍色的椅子上坐著一
個慵懶的大爺,雙臂開張的左右各佔了一個椅背,高翹著
二郎腿;照慣例,西裝筆挺,氣質高雅,搭上那張過份好
看的性格臉龐,痞子瞬間成了大少爺。
  
  
  不過柏安芯還是看了看腕間的錶,牆上的鐘,「十一
點耶,易大律師,你怎麼會這麼晚來呢?」
  
  
  「複診啊,但沒有人通知我的專屬護士調到大夜班
了!」易軍朗瞇起眼,完全是責備的口吻,「妳知道我工作
有多忙多累,根本沒有這麼多時間跑醫院!」
  
  
  一提到複診,柏安芯剛剛那種有點想鬥氣的臉色立刻
消失,取而代之的一種擔心。
  
  
  「你還好嗎?肚子還會痛嗎?」她連忙往他身邊去。
  
  
  「痛……」易軍朗認真的壓壓肚子,「要壓深進去才
會痛,表面倒是沒什麼大礙,行動也自如──重點是,妳
怎麼到大夜班了?」
  
  
  「我們輪班是很正常的事啊,你不會以為我永遠都是
日班吧?大律師!」柏安芯咬了咬唇,「你半夜在這裡就是
告訴我你不滿我調到大夜?」
  
  
  「不,我是那種人嗎?」易軍朗嗤之以鼻的哼了聲,
「我是不滿妳調到大夜沒跟我報告而已!」
  
  
  哇哩!柏安芯立刻站了起來,「喂,我幹麼跟你報告
啊!我又不是你請的!」
  
  
  「妳是我的專屬護士。」易軍朗也跟著站了起身,依
然拎著那個銀色的公事箱。
  
  
  一提到專屬護士,柏安芯就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她被
這四個字害得還不夠慘嗎?
  
  
  就是上個月!撞鬼易軍朗也要扛一份責任!她先發
現醫院裡有東西沒錯,但是易軍朗要她去停屍間拍屍體照
片,以確認病患死亡的正確原因,結果好了,被厲鬼發現
後捲入生死逃亡,當然……除了臻臻全身都有割傷外,易
軍朗比較慘一點,他的肚子被人以日本剖腹法切了個大洞。
  
  
  失血過多,差點身故……不對,她要講的是,因為這
個有錢又勢利的律師硬要一個「專屬護士」,害她成了醫院
公敵,一天兩萬的薪水人人搶著當,結果護士長把這工作
派給她。
  
  
  一堆眼紅的人酸她,她被排擠的很慘,加上平時護士
長對她就頗為照顧,大家的心裡反彈都在那時候趁著「專
屬護士」一職興風作浪!
  
  
  「那已經是一個月前的事情了,律師頭腦不是都很好
嗎?當機了?」她白了他一眼。
  
  
  「這個跟什麼時候有關嗎?那時是妳負責的,現在當
然也要繼續負責了!」易軍朗滿口歪理,說得卻義正詞嚴,
「我要複診,快點!」
  
  
  「現在?」她愕然的望向他。
  
  
  「廢話,我等妳一個小時了耶!」易軍朗挑了挑眉,
「妳知道我的價錢!一秒鐘不是十幾萬上下……」
  
  
  「好好好,我現在馬上立刻幫你安排!」柏安芯忙不
迭的打斷他的話,讓律師一辯起來根本沒完沒了,「讓我去
放下東西、換件衣服……」
  
  
  「快點,我最討厭做事沒效率的傢伙了。」易軍朗擰
眉,催促著她。
  
  
  柏安芯沒好氣的鼓起腮幫子,易軍朗真的是來亂的,
好不容易過了幾天太平日子,怎麼連值大夜都會遇上他
咧?
  
  
  才進護理站,她立刻倒抽一口氣,該死的氣氛完全不
對,大家都用眼尾瞄著她,紛紛竊竊私語……都是易軍朗!
一定又在討論他了!
  
  
  易軍朗出身豪門,過去就是豪門少爺之一,長得俊帥
性格,身材宛如衣架子,當模特兒遊刃有餘,是個一出生
就注定光芒萬丈的人。
  
  
  出生富豪世家,從頭到腳完全貴氣,但他並未繼承家
業,天資聰穎,口若懸河,法律系畢業便加入律師事務所,
以初生之犢之姿專接棘手案子,卻因此在短短數年間聲名
大噪,二十八歲就擁有自己的律師事務所,現年才三十歲,
已經是法界赫赫有名的事務所了。
  
  
  之所以「聲名遠播」,正是因為他是標準的黑心律師
啊! 事務所專接特別案子,不捧著大筆現金上門,他是絕
對不會接案的!只要出得起價錢,什麼罪他都能開脫,偏
偏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但一如他的行為,最愛拿錢砸人,偏偏又有效的很!
她難以忘懷的上一次他態度差劣的要求專責護士被否決,
一票白衣天使前一秒還說著沒有患者可以有特別福利,因
為護士的職責是為患者謀福利。
  
  
  下一秒他開出一天兩萬元的薪水,護士們搶這職位搶
破了頭,剛剛那句高尚的言論轉眼消逝。
  
  
  很可恨,但是實在現實的讓她不得不接受!
  
  
  柏安芯盡可能裝做沒事,很快地打卡上軌道,首先當
然是調出易軍朗的檔案,並安排夜間門診,動作太慢等等
大爺他又來說告誰告誰的,她可吃不消。
  
  
  「欸,柏安芯!」有人跑了過來,「易律師在外面耶!」
  
  
  「我嗯,我知道了。」她點著頭,手上已拿著他的病
歷。
  
  
  「好帥喔!怎麼這麼帥!」護士們吃吃的笑著,「這
麼近距離看,鼻子好挺喔,眼睛超迷人的!」
  
  
  嘴巴很賤,格性很機車,唯利是圖,毫無良心……哼,
假裝毫無良心。柏安芯在心裡接著話,正在用電腦查閱一
些事情。
  
  
  「他說在等妳耶!」這話聽起來有點害羞?這口吻是
說他們要去約會嗎?
  
  
  「他要複診。」柏安芯揚揚病歷,有點無奈。
  
  
  「那妳今天也會有兩萬塊嗎?」
  
  
  果不其然,話題又繞到這上面了。
  
  
  柏安芯勉強劃滿笑容,敷衍的不想回應,趕緊起身要
離開這是非之地;迎面走進戴書妤,一看見她立即走了過
來。
  
  
  「柏安芯,有話跟妳說。」她神色凝重,讓柏安芯心
裡也緊張起來。
  
  
  戴書妤帶著她到外面走廊去,柏安芯下意識越過她肩
頭往後望,椅子上原本應該坐著某個玉樹臨風的混帳,但
現在卻不見人影?跑去哪兒了這傢伙?
  
  
  「等等會有車子來接曾若青跟黃凱堂,我想就我們兩
個負責。」戴書妤壓低了聲音,她右手掌心纏著繃帶,想
是昨夜受得傷。
  
  
  「接?轉院嗎?」柏安芯至此才開始緊張,「傷勢惡
化還是?」
  
  
  戴書妤凝重的搖了搖頭,「黃凱堂的氣管全好了,什
麼病痛都沒有,曾若青也是,可是……」
  
  
  可是?瞧著戴書妤面有難色,眼角含淚的幾乎說不下
去,柏安芯趕緊握住她的手,卻發現她竟隱隱發抖?
  
  
  深吸了一口氣,柏安芯拍拍她的手,略過她往前走
去;說不出來,就用看的吧!總是親眼所見,才能真正體
會!
  
  
  走過剛剛易軍朗坐的椅子,她等等再來找他,希望他
別亂跑才是,醫院把他兩個重新安排在十四號病房,事實
上還沒靠近,她就聽見了詭異的聲音。
  
  
  「嘻哈哈哈!我要吃東西!天殺的你們這些畜牲,我
要吃東西!」曾若青高分貝的嘶吼著,「把菜給我拿來!賤
貨,等我出去我就把你們都吃了!」
  
  
  柏安芯推開了門,裡面的尖叫聲不止,她通過甬道
後,看見兩張床,安置著曾若青及黃凱堂。
  
  
  兩個病患都用束縛帶綁在床上,他們在掙扎在嘶吼,
黃凱堂因為是割頸,喊也喊不出來,只能在床上抽搐,瞪
大的雙眼裡除了瘋狂,還是只有瘋狂。
  
  
  會用到束縛帶,表示他們有危害到自己的行為,而光
是這樣看著,就知道他們精神都已失常……這怎麼可能?
在她最後一個早班結束前,她還去看過曾若青,要她加油,
當時的曾小姐還溫聲的說她一定會的。
  
  
  怎麼會一夕之間就變成這樣!
  
  
  柏安芯不動聲色的站著,她認真的凝視著鬼吼鬼叫的
曾若青 ,昨天那個東西,還在嗎?
  
  
  「想喝水嗎?」她突然開口,曾若青瞬間噤聲,瞪向
走來的她。
  
  
  「我要餿水!拿來給我,那桶子裡都是山珍海味!」
她科科的喊著。
  
  
  柏安芯微微一笑,先向右看著瞪著她的黃凱堂,然後
將簾子給拉起;再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小瓶子,裡面看起來
是純淨透明的水,她打開瓶蓋,朝水杯裡滴了兩滴。
  
  
  「妳把它喝下,我就去拿一整桶餿水給妳吃。」
  
  
  那是符水,媽媽給的,原本說是護身用,後來說外敷
內用都可以,因為有袪邪消毒的功效,效果奇佳,她之前
也送了一些給臻臻,但她們從來沒用過。
  
  
  今天想了一日,如果她昨天看見在兩個患者身上的是
「那個」的話,只有這個方法可以試試……要不然她又不
會驅鬼,怎麼把附在人身上的東西趕走?
  
  
  死馬當活馬醫,反正只是水,應該不成大礙。
  
  
  她戰戰兢兢的將吸管插入杯子,曾若青正用佈滿血絲
的雙眼望著她,「真的?」
  
  
  「嗯。」柏安芯溫聲的說著,這才發現曾若青幾乎沒
有眨過眼睛。
  
  
  吸管遞到了唇邊,柏安芯覺得心臟越跳越快,益發的
緊張起來;曾若青張嘴含住滋管,銅鈴大的眼睛瞬也不瞬
的盯著她。
  
  
  「就一口。」柏安芯瞇起眼笑著。
  
  
  然後看見了玻璃窗上映著自己的身影,還有後面的簾
子。
  
  
  她身後拉起的簾子裡,居然站了一個人?怎麼──
  
  
  「騙──子──!」
  
  
  一陣暴吼聲傳來,不是黃凱堂,在柏安芯看不見的右
邊視線死角,一股力量直接把她推開!
  
  
  「呀──」柏安芯措手不及,杯子從手裡滑掉,她的
人根本離開了地板,她是被拋出去的!
  
  
  砰磅巨響,柏安芯整個人摔上了牆上的液晶電視,電
與碎玻璃同時應聲炸開,然後她重重的摔上了地!
  
  
  啊啊……柏安芯摔在碎玻璃上,無數的痛感襲來,趴
在地上的她知道自己沒有時間失去意識,被綁住的曾若青
或黃凱堂,根本不可能站在簾子後!
  
  
  掙扎的撐起身子,她看到了簾子下的雙腳。
  
  
  在黃凱堂的病床邊,有一雙血肉模糊的腳,赤著腳踩
在地上,整個腿側是裂開的,皮肉都向外翻,活像擱在豬
肉攤上待買的豬肉塊,骨頭凸出而且不完整,腳板更是直
接有一半像一灘爛泥。
  
  
  然後,那腳轉向了她,朝著她走過來了!
  
  
  唰──簾子唰的被一骨碌拉開,柏安芯視線移不開地
面,她得站起來,一定要離開這裡,那不是人,根本不可
能是人啊!
  
  
  『妳也想妨礙我嗎!』爆吼聲炸開,那雙腳飛也似的
衝了過來!
  
  
  咿──房門陡然一開,緊閉上雙眼的柏安芯把自己埋
在雙臂之間。
  
  
  「柏安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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