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門口突然出現兩位警官,他們行色匆匆,一看就知
道是趕過來的,醫生們與之頷首後,便跟慕靖麟交代等會兒
就送餐來,要他先給警方談談。
  
  
  兩位警官一男一女,低聲的向醫生詢問他的狀況,慕靖
麟趁機做了幾個深呼吸,淨空腦子,努力的回憶起一切。

  
  
  腦子裡的畫面很亂,他揮之不去得是父親痛苦哀怨的臉
龐,緊皺著眉閉上雙眼……血……還有臉?誰的臉?
  
  
  剛剛醒來前彷彿做了一個很可怕的惡夢,是夢還是現
實?
  
  
  「慕靖麟。」女警官拉了張椅子坐下,「您好,我叫泰
瑞莎。」
  
  
  「您好,好美的頭髮。」他露出親切的笑容。
  
  
  泰瑞莎輕笑,她有一頭紅棕髮,是外來移民,國內各種
種族都有,只是深紅棕的頭髮聽說是別的大陸上的原住民才
有的髮色,幾千年的混血後,要有這麼純粹的紅棕髮蠻罕見
的。
  
  
  「我是湯姆!」另一個方臉的粗壯警官就站在床尾。
  
  
  慕靖麟一樣回以微笑,只是眼神難免分心,因為走廊上
的同學回來了,對著他猛招手,這讓湯姆不得不走到玻璃
邊,向兩邊都說聲抱歉,唰的把窗簾給拉上。
  
  
  「我知道你現在並不舒服,問你問題更是不近人情……
但是我們必須在時限內破案,越快越好。」泰瑞莎輕聲說
著。
  
  
  由女生先問,是要舒緩他的心,慕靖麟瞭解這種手法。
  
  
  「我現在記憶有點混亂……我爸媽是否出事了?」他微
皺起眉,「他們……」
  
  
  怎麼了呢?在剛剛驚醒的那瞬間他明明記得一清二楚,
那種悲痛刻進心裡,為什麼現在又不記得了?
  
  
  「這是正常的,因為你剛從打擊中醒來……你記得昨天
晚上幾點到家的嗎?」錄音機放在他身邊,泰瑞莎溫和的
問。
  
  
  「十點半多,是鄭宇庭載我回來的……就是外頭戴眼鏡
看起來很資優生那個,他沒喝酒!我們籃球校隊昨天贏得市
長盃所以去PUB慶功!」他補充說明著,記憶漸漸浮現,
「我回到家裡……球扔在玄關,然後沒有人回應我,所以我
走到廚房去……」
  
  
  走到廚房去喝水,看見的是哥哥的馬克杯碎成一地,裡
頭的咖啡濺滿週遭跟不該敞開的門!
  
  
  慕靖麟忽的一顫身子,對,他衝出側門,看見的是漆黑
的溫室,那個爸媽的實驗場所,絕對不可能熄燈的地方,所
以他沒命的衝,明明踉踉蹌蹌卻還是──他跌倒了,身上沾
滿了腥黏的液體。
  
  
  然後溫室裡有個花盆掉下碎裂的聲音嚇了他一大跳,接
著他往前卻看見……慕靖麟的臉上的血色螁去,他顫抖著望
著自己的雙手,泰瑞莎見狀立刻從床下抽出盆子,他們都知
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一個人的臉皮在萬年青的葉子上!爸爸的頭插在掃把柄
上──就插在他最愛的大盆栽裡,就立在那裡──
  
  
  「哇啊──」慕靖麟想起來了,他發出大吼,噁心感瞬
間湧上,來不及摀嘴,盆子已經遞了上前。
  
  
  湯姆旋身打開門,避免那嘔吐物的味道影響大家。
  
  
  「爸──我爸我媽……還有哥哥!」慕靖麟的笑容不
在,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淚水,「他們怎麼了!我媽呢!我
媽媽呢!」
  
  
  泰瑞莎平靜的遞過面紙,「我很遺憾。」
  
  
  「不……不不!」慕靖麟不敢置信的狂吼著,他的心臟
好痛,被人揪緊般的痛苦,嘶叫聲傳遍整條走廊,大家都知
道,那間特殊病房住了滅門血案的唯一生還者。
  
  
  眼淚鼻水齊流,慕靖麟完全無法控制悲痛的情緒,他又
哭又吐,所有該模糊的記憶此時清晰浮現,那鮮血四濺的溫
室裡,每一片父親鍾愛的葉片上都沾染著褐色的血跡、父親
的手指頭也遍佈於地上或是盆栽裡,許多肉條與肉塊紛飛,
甚至有黏在牆上的。
  
  
  而地上躺著體無完膚的哥哥,全身都被染紅,躺在自己
的血泊中,身上全是切割的痕跡,腰側甚至有一大塊肉不見
了,腎與腸子都流了出來,沉在血灘當中。
  
  
  他的臉上只剩下透明的黏液與肌理,臉皮被完整的撕
下,就好整以暇的黏在一片樹葉上──那是刻意擺的,因為
擺放的太平整,而不是隨意扔棄!
  
  
  思及此,慕靖麟又乾嘔了好幾次,緊咬著唇也無法抑制
眼淚,他嗚咽不已,讓泰瑞莎跟湯姆交換了眼神,他們總是
得問下去。
  
  
  「靖麟……」湯姆開了口,「我知道這一切很讓人痛
苦,但是我們需要你的幫助,你也想要抓到兇手對吧!」
  
  
  慕靖麟抽著氣,差點就要不能呼吸的樣子,「媽……我
媽呢?」
  
  
  現場沒有母親的身影,或許現場有部份的斷肢殘臂屬於
母親的吧……但至少手指不是,母親的指甲總是修得很漂
亮。
  
  
  「她的遺體在隔離室裡被找到。」
  
  
  咦?隔離室?慕靖麟聞言,詫異的抬首,「不可能!隔
壁是誰都進不去的!」
  
  
  「我必須說,或許是真的,因為門並沒有毀壞!」泰瑞
莎從膝上一疊照片中翻找,終於找出一張亮給他看,「但是
門被撞凹了,三處大凹痕,鎖也有裂解的跡象,但是卻沒有
全然破壞它。」
  
  
  慕靖麟瞪大了眼睛,光是破壞就不可能了!那是比一般
金庫的門還有厚上兩倍的鋼板啊,一般人怎麼可能把那樣的
門給打凹?
  
  
  「那我媽是怎麼死的?」既然沒有人進去,媽又怎麼會
遇害?
  
  
  「跟令尊一樣。」湯姆找不到更婉轉的形容詞。
  
  
  二十坪大的密室中,許文的頭顱在他的實驗器材堆
裡,彷彿有人摘下她的頭當球把玩般,再扔向那一堆試管、
塑膠滾的實驗杯皿,四肢都被扯下,拿來搗毀裡頭所有的東
西,所以上面扎滿了玻璃碎片跟一堆化學藥劑,其中有一隻
手的手指被腐蝕到連骨頭都斷了。
  
  
  軀幹部份被分成四、五塊,隨意亂扔棄,其中有一塊卡
在天花板上的燈管裡,取下時還有被燈管燒烤過的味道。
  
  
  那樣的照片連給慕靖麟看都不行,法醫抵達時簡直不可
思議,鑑識人員光收拾殘塊就收集了超過十小時。
  
  
  「那是密室!就算發生爆炸,也不會影響到外頭溫室的
特殊密室啊!」慕靖麟倒抽一口氣,倏而暴吼出聲,「怎麼
可能有辦法殺掉我媽!」
  
  
  「我們會查出來的!」泰瑞莎皺起眉,看著痛哭失聲的
慕靖麟,他們唯一能錯的就是破案。
  
  
  「所以你回家時有沒有看到什麼?或是聽見什麼?」湯
姆立即追問,「任何一點蛛絲馬跡都好,都可能成為破案的
關鍵!」
  
  
  「沒有……我什麼都沒看見!我看見哥的杯子在側門邊
摔破,他一定是發現到不對勁才衝去找爸媽的!」慕靖麟再
也無法平靜的說話,「我喝醉了!我喝了酒,我什麼都感覺
不到……該死的我為什麼要喝酒!我為什麼要去慶功──」
  
  
  泰瑞莎立即望向湯姆搖了搖頭,這孩子的承受力快到極
致了,接下來就是懊悔與忿恨,送進醫院時做過檢測,他體
內的確有大量的酒精,也跟同學聯絡上,知道他那晚喝多
了。
  
  
  再問下去他只怕也不記得什麼,鑑識小組已經確定他足
跡範圍只到門口兩公尺處,最後接觸到的是慕逸塵的斷頭,
接著便暈了過去。
  
  
  既然問不出什麼,也就別再勉強他了。
  
  
  「謝謝你,你休息吧。」泰瑞莎起了身,「我們會盡快
的把兇手繩之以法的!」
  
  
  「聲音……溫室裡有花盆碎掉的聲音。」慕靖麟突然仰
起頭,「我只記得這個,突然有東西掉下來。」
  
  
  「好!」泰瑞莎點了點頭,花盆的掉落是因為雜亂的現
場?還是現場還有兇手?但如果有,慕靖麟怎麼會全身而
退?
  
  
  他們記在心裡,還是會以此做調查。
  
  
  「為什麼……為什麼有人要這樣對我的家人!」慕靖麟
哭喊著問,「我爸媽對社會有所貢獻啊!為什麼!我哥根本
整天都在研究室裡,我們招誰惹誰?」
  
  
  幫助這麼多癌症患者痊癒、幫助兒童絕症的免除,無數
感冒疫苗的發展,到底做錯什麼事了!
  
  
  「我們推斷慕靖麒因為聽到槍響後追去查看,因此被一
併滅口的……」湯姆嘆了一口氣,「正如你說的,我們誰都
無法原諒這樣的兇手,屠殺對人類社稷如此有貢獻的人士,
所以我們一定會將兇手緝捕歸案的!」
  
  
  慕靖麟痛徹心扉,他五官皺在一起的哭著,甚至哭到換
不了氣、哭不出聲,但也換不回已經發生的事情。
  
  
  湯姆率先走了出去,阻止站起身的同學們,慕靖麟現在
的狀況,並不適宜會客。
  
  
  泰瑞莎回首,儘管二十二歲了,依舊還是個孩子。
  
  
  「如果我是你的父母兄長,我會很慶幸你去參加慶功
宴。」她幽幽的說,「因為你還活著。」
  
  
  慕靖麒若不追去溫室,說不定他也不會被捲入事端了。
  
  
  慕靖麟無法回答,因為他正忙著哭泣。
  
  
  他最親密的家人,就在一夜之間全數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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