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劉又恬來說,她只要看見新聞有失蹤案,就會想起
蠢湯,這份罪惡感隨著年齡的增長越來越重,她變得孤僻
而難以相處,功課一落千丈,夜半時常會驚醒,夢見小小
的蠢湯拉著她的腳,尖叫著放他出來。
  
  
  
  若不是遇到現在的老公,她也不知道自己人生有什麼
目標,大學一畢業就結婚,生下星星後,她才有種踏實感,
而且蠢湯也很久很久沒出現在她夢裡了。
  
  
  
  「現在辦這個葬禮,怪不舒服的。」王劭匡離開靈堂
外,又點了根煙。
  
  
  
  「這樣不是也好嗎?至少不會再為希望所苦。」周以
安說得倒是挺泰然的。
  
  
  
  「我本來不想來的,但是……」葉楷雯不安的往裡頭
瞥了眼,「提到蠢湯,我就渾身不對勁。」
  
  
  
  「那是愧疚感作祟罷了。」周以安淡然的瞥了她一
眼,「不要把這件事視為自己的錯,就不會那麼難受了。」
  
  
  
  「不是自己的錯?!」劉又恬忍不住開口,「胖達,
這件事明明就是──」
  
  
  
  「噓──」王劭匡忽然嚴厲的虛了聲,旋即壓低音
量,「你們是怎樣?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嗎?」
  
  
  
  三個人同時噤聲,劉又恬只是無法接受,這件事跟他
們誰也脫不了關係啊!
  
  
  
  王劭匡啐了聲,用眼尾示意離靈堂遠一點再談,劉又
恬拉拉星星,小女孩對這場面陌生,大眼眨了眨的一直看。
  
  
  
  他們陸續往停車場走去,來上香的人不多,也就幾個
街坊,說穿了這也只是個儀式,所以正式性倒少了很多。
不過聽說會正式下葬,就拿蠢湯那時的衣服當衣冠塚。
  
  
  
  「……那間屋子不知道還在不在?」周以安忽然語出
驚人。
  
  
  
  所有人不由得倒抽一口氣,緊張兮兮的望著他,「什
麼……屋子!」
  
  
  
  「還用問嗎?」周以安低語著,扶扶眼鏡,「為什麼
蠢湯當年會失蹤,你們都不想知道嗎?」
  
  
  
  「不想!」雯雯立即拒絕,「那不關我的事!可以不
要再扯這件事嗎?我好不容易才忘掉的!」
  
  
  
  「我也不想!」劉又恬緊張的接口,「萬一在那裡發
現什麼怎麼辦?」
  
  
  
  「發現什麼?」周以安狐疑的問著。
  
  
  
  「我們當初誰也沒說把蠢湯推進廢屋裡鬧他的事,萬
一蠢湯還在裡面……!」因為那個廢屋離老師要他們走的
路徑有一段距離,根本是相反方向。
  
  
  
  那只怕殘存一堆枯骨了吧!
  
  
  
  幾個人面面相覷,劉又恬說得也有道理,但是當初警
方算是有大規模搜索,那種廢屋應該早就被搜過了!
  
  
  
  「想太多!」王劭匡大笑起來,「那種地方警方都第
一個搜的啦!怕有藏匿咧!」
  
  
  
  呃……葉楷雯跟劉又恬不由得擔憂的互相對望,她們
還是不想去面對現實。
  
  
  
  「我還是不去了,還有約客戶!」葉楷雯找個事推
託,「蠢湯的事我早忘了,來這裡上香只是怕你們有人多嘴
說出來,沒事我就要走了!」
  
  
  
  「誰會多嘴?!」王劭匡叼著根煙,吐出煙圈,「我
就覺得莫名其妙,門又沒鎖,他走出來後是去了哪裡?」
  
  
  
  「我就是這樣想,所以蠢湯失蹤跟我們沒有絕對關
係,妳們幹麻把罪往自己身上攬?」周以安倒是很理智,「他
是不是出來後迷路了,結果被騙走了?」
  
  
  
  「很有可能!」王劭匡深表同意,「我有認識個傢伙,
專門誘拐小孩賣到國外去!」
  
  
  
  聞言,劉又恬把星星拉緊了些。
  
  
  
  「既然來了,就去看看吧!很久沒回來晃了。」周以
安拉開自己的車門,「大家都是開車來的吧,一起走!」
  
  
  
  劉又恬抱起星星,她是坐葉楷雯的車來的,接到訃聞
後第一個打給葉楷雯,兩個人都惴惴不安,深怕隱藏十九
年的惡作劇會東窗事發。
  
  
  
  而且舊地重遊,好嗎?
  
  
  
  「我們……」劉又恬想再拒絕一次,一臉蠻橫樣的王
劭匡立即皺起眉薶。
  
  
  
  「靠,妳們不要這麼婆婆媽媽的好不好?」他不耐煩
的說著,「就算找到屍骨,湯老子他們搞不好會喜極而泣
了,又沒人要妳承認是妳把他推進去的!」
  
  
  
  「什麼我推的!明明是你!」
  
  
  
  「是妳拐的好不好,蠢湯小時候最喜歡妳了!」
  
  
  
  「我──」
  
  
  
  「住口!」
  
  
  
  冷不防的,有人厲聲大喊著,他們這才驚覺吵得太
兇,竟然沒注意到有沒有閒雜人等接近!
  
  
  
  在附近的是梁老師,她睜大一雙驚愕的眼睛,不可思
議的望著他們,手裡的包包掐得死緊,甚至微微顫抖著。
  
  
  
  「老師……」葉楷雯皺起眉,不安的咬了咬唇。
  
  
  
  「你們──」梁老師走到周以安的車子面前,「這種
事能在這裡大聲談嗎!」
  
  
  
  王劭匡沒好氣的扯了嘴角,把煙扔到地上踩熄,劉又
恬則緊抿著唇不發一語。
  
  
  
  「不要以為人家辦了葬禮就鬆懈了!不要說服自己
蠢湯可能是被別人綁走就沒事!」梁老師嚴聲厲語的教訓
著,「當年把蠢湯推進去的你們就是有一千萬個不對,沒把
實情說出來更是誤導了偵辦方向!」
  
  
  
  幾個人頭越垂越低,周以安也沒有多做辯駁,的確在
道德上的罪是成立的。
  
  
  
  「亂七八糟,要談也別在這裡談!」梁老師逕自走到
周以安的副駕駛座邊,「以安,我也要去看看那間屋子。」
  
  
  
  「是。」周以安呼了口氣,幸好老師只是說說教而已。
  
  
  
  大家陸續的坐進車裡,葉楷雯跟劉又恬再不甘願也還
是上了車。
  
  
  
  十九年前,梁老師是知情的其中之一。
  
  
  
  她是蠢湯失蹤一個星期後才知道實情的,因為她注意
到孩子們討糖果的其中一個住戶,有點偏離了路線;王劭
匡說上一家是跟老奶奶拿糖,為什麼會特意選在相反方向
的李家討糖,然後順序倒過來呢?
  
  
  
  感覺很像是特意從東西跑到西邊去,這中間的空白讓
她有點不解,所以她私下又問了孩子們。不問王劭匡,因
為那孩子叛逆粗暴又愛說謊,所以他問了恬恬。
  
  
  
  恬恬一問就淚如雨下,說出了當晚的惡作劇的實事,
然後老師凝重的打給其他人的家長,結果原來恬恬不是抓
耙仔,大家早就都跟爸媽哭過了!
  
  
  
  因為每個孩子從萬聖節後,每晚都是在惡夢中驚醒,
都是趴在父母懷中,抽抽噎噎的說出關於惡作劇的事情。
  
  
  
  家長最後聚首,大家決議讓事情順其自然發展,已經
過了黃金搜救期,蠢湯只怕兇多吉少,所以不需要說出事
情原委,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
  
  
  
  梁老師也不想背上過失的罪名,因為王劭匡指著她哭
喊:都是老師的錯,老師明知道我最討厭蠢湯,還把蠢湯
排到我們這一組。那時他們都不懂,但卻也應和王劭匡,
因為他們真的是被逼著跟蠢湯一組,才故意整他的。
  
  
  
  梁老師很明白事情萬一揭露的話,矛頭輕易的會指向
她,所以她也配合家長緘口不語。
  
  
  
  這件事就這麼沉進大家心裡,十九年。
  
  
  
  車子在已變化的巷弄中繞彎,當那棟廢屋再次出現在
大家眼前時,所有人都傻了!
  
  
  
  「有沒有搞錯!十九年了怎麼還沒倒啊?」王劭匡下
了車,滿口髒話,「九二一都震不倒嗎?」
  
  
  
  「是啊,震不倒就算了,也沒有人來處理這塊地。」
梁老師語帶遺憾,她很誠心的希望這棟廢屋能夠消失。
  
  
  
  葉楷雯跟劉又恬也不可思議的望著那廢屋,渾身微微
顫抖,一棟歷時這麼久的屋子,當年看起來就已經快要倒
塌的屋子,怎麼可能到現在還屹立不搖!
  
  
  
  這難道……
  
  
  
  「媽媽……」星星忽然拉了拉劉又恬的手,「那是什
麼?」
  
  
  
  順著她指過去的地方,所有人都嚇了一跳,這兒沒有
什麼東西吧?王劭匡裝做沒事一般往前看,卻什麼也沒看
見!
  
  
  
  他回首,搖了搖頭。
  
  
  
  「星星,那裡沒什麼啊!」劉又恬安撫著孩子,這時
候的童言童語太嚇人。
  
  
  
  「有!有!」星星忽然掙開劉又恬的手,直直往前衝
去。
  
  
  
  「星星──」劉又恬驚恐的大喊,卻抓不住直衝的孩
子。
  
  
  
  星星衝到廢屋前的雜草堆中,準確的捧起一個的確只
有小孩子的視線才看得見的東西。
  
  
  
  一個方型的盒子,上頭有著許多南瓜圖案的紙黏土雕
塑,已經隨著歲月乾裂變黃,但是在場每一個人都認得出
來──那是蠢湯那天晚上拿的餅乾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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