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NEA~笭菁官方部落格【靜海的精靈】

楔　　子
   
   
   
   春末，氣候還不到令人厭惡的躁熱，依然夜涼如水，
蘇純銘帶著愉悅的心情出了捷運，腦子裡想得都是妻子晚
上說要煮的西湖醋魚。
   
   
   
   老婆燒了一手好菜，專門應付他貪吃的味蕾，西湖醋
魚是他忒愛的菜色，鮮嫩的爐魚佐以酸甜的醬汁，再搭上
薑的香氣，那滋味光是想到就令他食指大動。
   
   
   
   路過熟悉的花店，他突然注意到擺在外頭的今日特
價，玫瑰及太陽花，一朵只要十元。
   
   
   
   「蘇教授！」花店老闆笑吟吟的走了出來，「今天的十
元玫瑰也很美喔！」
   
   
   
   「幫我拿五十元。」蘇純銘趕緊從口袋裡翻找著一枚
金色硬幣。
   
   
   
   「我說蘇太太真幸福，我很少看見結婚這麼久的夫
妻，還常常送花呢！」老闆灰白著髮，他自個兒開花店的，
還沒送過老伴花咧！「您說您結婚多久來著了？」
   
   
   
　　「到中秋節剛好三十週年！」蘇純銘年過六十，卻笑
得一臉如少年般的靦腆。
　　
　　
　　
　　老婆就愛花，三不五時買個幾朵回去，讓她插在小花
瓶裡，小花瓶會擱在餐桌上，吃起飯來別有氣氛。
　　
　　
　　
　　「中秋節結婚啊？好記好記！」老闆拿個玻璃紙就把
花給束起，「月圓人團圓吶！」
　　
　　
　　
　　「是啊，就這點好處！」蘇純銘打趣的說，「都不怕
忘記呢！」
　　
　　
　　
　　「三十週年有沒有打算怎麼慶祝慶祝呢？」花店老闆
順手抽過兩枝滿天星，「送的，這樣插起來好看！」
　　
　　
　　
　　「老夫老妻了，怎麼慶祝？」蘇純銘隨口敷衍過去，
事實上心底有個大計畫。
　　
　　
　　
　　結縭三十年，謂為珍珠婚，他跟老婆說好了，要到當
初跟她求婚的地方去，重溫當時浪漫風光，花前月下，任
時光再次見證他們的愛情。
　　
　　
　　
　　蘇純銘接過了花，這老闆知道老婆喜歡紅色，都挑紅
色玫瑰，搭個兩朵粉色，再感謝老闆送的滿天星，讓小花
瓶裡生意盎然。
　　
　　
　　
　　這附近街坊都知道，這兒有對教授夫妻鶼鰈情深，兩
人假日還會手牽著手到附近公園散步，笑顏裡載滿著如初
戀時的神情，怎麼看都像是新婚夫妻，羨煞了不少人。
　　
　　
　　
　　有人說是蘇教授生性浪漫，也有人說是因為他們膝下
無子，比一般夫妻多了相處時光，也有人說是蘇太太賢慧，
氣質出眾，不但有一手好廚藝，更是附近主婦烹飪般的老
師。
　　
　　
　　
　　總而言之，這對結婚近三十年的夫妻，堪稱模範恩愛
夫妻。
　　
　　
　　
　　蘇純銘才旋身走出花店，就聽見刺耳的消防車一輛輛
急速飛嘯而過，他擰著眉站在花店門口，再怎樣總是得讓
救命的車子先通行。
　　
　　
　　
　　消防車的鳴笛聲異常刺耳，他下意識摀著耳朵，看著
車隊飛快地往前奔馳，聲音卻沒有由近而遠。
　　
　　
　　
　　附近發生了火災嗎？蘇純銘一手拿著公事包，一手握
著花，重新站回馬路上。
　　
　　
　　
　　只見不遠處紅光滿天，警笛燈光閃爍不已，而再往上
看去，濃密的黑煙向上竄升，不時夾雜的橘豔的妖魅火舌！
　　
　　
　　
　　「噯呀！失火了！」周遭居民也開始圍聚，「是哪邊
啊！」
　　
　　
　　
　　「不知道，在巷子裡……不知道是哪一棟！」
　　
　　
　　
　　巷子？蘇純銘越走越快，為什麼消防車停著的地方，
就像是他家巷子口？
　　
　　
　　
　　他匆匆往前奔去，只見到數輛消防車停在路口，消防
隊們拿著水帶往裡頭衝，現場一仗混亂，有警察跟人員拉
出封鎖線，不讓一般民眾靠近！
　　
　　
　　
　　「快點！有誰知道巷子裡的車是誰停的！」消防隊員
扯開嗓子大喊著，「快點請車主移開，消防車進不去！」
　　
　　
　　
　　「有誰把車停在巷子裡，快點移開！我們沒有辦法救
火啊！」
　　
　　
　　
　　蘇純銘下意識的將花束捏了緊，他被擋在封鎖線外，
完全看不清那濃密的黑煙是自哪兒竄出來的！
　　
　　
　　
　　「是哪一棟失火！哪一棟！」他見到一個義消經過，
趕緊扯住他的衣服！「我是住這巷子裡的人」
　　
　　
　　
　　「就七十八號那裡！」義消也立刻回應，「有家人在
裡面嗎？」
　　
　　
　　
　　七十八號……蘇純銘腦袋一片空白，他家七十六號，
就同一棟啊！
　　
　　
　　
　　蘇純銘臉色發白的趕緊從大衣口袋裡拿出手機，平時
他很不習慣帶手機，也是老婆堅持要他帶著，總說這麼好
的發明，是以備不時之需。
　　
　　
　　
　　現在，他體會到這個重要性了！
　　
　　
　　
　　手機顯示六點十一分，妻子應該還在從烹飪教室回來
的途中，她上課到五點半，總是會再跟學生多聊聊，然後
去超市買晚餐的菜，才會回家。
　　
　　
　　
　　趕緊撥著太太的手機號碼，蘇純銘發現自己一雙手都
在顫抖。
　　
　　
　　
　　身後一陣混亂，有許多面熟的鄰居都在那兒哭喊著，
但現下誰都不讓進！
　　
　　
　　
　　「快點滅火啊！拜託你，我有三個小孩在裡面！」
　　
　　
　　
　　「是誰把車子停在巷子裡的，快點開出來啊！消防水
柱不夠長啊！」
　　
　　
　　
　　「有誰看見我爸了！有沒有人剛剛在公園還看見我
爸！」
　　
　　
　　
　　貼在耳邊的電話，傳來直接轉進語音信箱的聲音，蘇
純銘再按了重撥鍵，妻子的電話依然無人接聽。
　　
　　
　　
　　她是細心的人，不可能讓電話放到沒電的……蘇純銘
再撥了家裡電話，也是依然有通沒人接。
　　
　　
　　
　　不在家……她還沒回家！蘇純銘露出鬆一口氣的笑
容，幸好讓她去開烹飪班，才不至於這時候在家裡煮飯！
　　
　　
　　
　　「蘇教授！」一陣尖銳的嗓音忽然迎面衝來，一個年
約三十多的少婦驚恐的站在不遠處！
　　
　　
　　
　　「啊……曹太太！」蘇純銘認得妻子每一個學生，因
為他們總是分享著生活中每一個細節。這個曹太太就是個
完全不會作菜的新任妻子，所以加入的是初級班，但非常
有天份。
　　
　　
　　
　　就住在巷子尾，算得上是鄰居。
　　
　　
　　
　　蘇純銘擠開人群往曹太太那個方向走，慌亂民眾根本
相互推擠著，根本不讓他過，甚至直接將他手上的花束給
掃掉了！
　　
　　
　　
　　他噯著一聲想要彎身拾撿，卻在數秒內被推擠的民眾
踩過。
　　
　　
　　
　　「蘇教授！」來不及可惜那剛買的花兒，曹太太已經
一骨碌衝了過來，「老師呢？老師沒跟你在一起嗎？」
　　
　　
　　
　　「品芳她……她應該才剛下課吧！」蘇純銘這麼說
著，卻發現曹太太為什麼身上沒有背任何皮包，並不像是
剛下課的模樣。
　　
　　
　　
　　「我們今天提早下課啊！老師說有事情要忙，提早上
課半小時，也提早下課半小時……我在超市遇見她時，她
買了魚說要趕緊回家！」曹太太已經哭了起來，「所以……
老師沒跟你在一起嗎！」
　　
　　
　　
　　泣不成聲的曹太太一身狼狽，蘇純銘這下終於明白，
她早就已經回家，是因為火災才倉皇逃出的。
　　
　　
　　
　　那品芳……品芳她為了煮西湖醋魚，所以提早回家
了！？
　　
　　
　　
　　「品芳──」蘇純銘手一鬆，公事包落了地，他瘋狂
的衝出封鎖線，往巷子裡衝。
　　
　　
　　
　　警消人員立即上前攔阻他，火勢越來越大，誰都不能
進去！
　　
　　
　　
　　「我老婆在裡面！在裡面啊───」
　　
　　
　　
　　「先生！你冷靜一點，我們已經全力在搶救了！」
　　
　　
　　
　　「我們家在巷子中，你們車子都停在外頭怎麼救！讓
開，我要去救我老婆！」蘇純銘狂亂的嘶吼著，得靠三、
四名警消人員合力架住他。
　　
　　
　　
　　「我們在盡力了！巷子口停滿汽車，消防車根本進不
去啊！」
　　
　　
　　
　　停滿車子……蘇純銘知道，這巷子裡總是停著許多汽
車，都是鄰居們的車子，就挨在家門口停放。
　　
　　
　　
　　他從來不覺得這有什麼，可是現在──這些車子卻可
能要了品芳的命！
　　
　　
　　
　　「誰──快點把車子開走啊！」蘇純銘血紅了雙眼，
回首歇斯底里的怒吼著，「我老婆還在裡面啊！」